烛火灯芯跳跃,颂徵一头如瀑的银发被淡橘色的烛光照得宛若流金的慢慢长河,美丽又诡谲,她嗓音散漫略含凉意,带着慵懒的沙哑:“宣羽,再帮我个忙。”
宣羽狐疑地将她打量一阵,不由得把之前对颂徵的评价尽数推翻,看来这小鲛人在秦瑾昭身旁带了这麽久,也不是什麽都没有学会,至少这说话的语调就学了个四分像。
不过听着比秦瑾昭讨喜多了。
宣羽把玩着精致的酒杯,语调漫不经心:“什麽忙?”
颂徵指了指自己垂至胸前的银色发丝,蓝眸无奈一笑:“帮我隐藏一下。”
“……”宣羽神情有一瞬的郁闷,亏她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结果,就这?
颂徵敛下眼睫,眼底两道扇形阴影平添了几分阴郁之色,她咬着下唇解释道:“银发太过惹眼,我近日又不便使用灵气,只能劳烦你……”
她话还未说完,宣羽便施了个障眼法落到颂徵身上,不过转瞬,那一头银发便慢慢覆上墨色,墨发雪肌丶唇红齿白,蓝眸浩如幽海,顾盼生姿,耳边发丝被寒风轻轻吹拂,映着烛火光晕渲染而成的阴影,竟是莫名带了几分凌乱的破碎感。
宣羽别过头,绯袖一擡将包厢大开着的窗户关了个严实,她敛眸为秦知微理了理身上披着的绒袍,动作看似随意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还有两个时辰天便该亮了。”
颂徵听懂她的话外之意,颤巍巍起身,告辞道:“那便不打扰了,我得回公主府了。”
“月娘——”宣羽轻轻将秦知微垂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後,提声喊道。
“吱——”厢门被轻轻推开,月娘垂首,面不改色地唤了声:“大人,颂姑娘。”
宣羽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拎起酒壶斟上一杯清酒,语气不容拒绝:“带她去後院的池子泡会儿。”
说着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话中嫌弃之意毫不掩饰:“多泡上会儿,一股子味。”
颂徵:“???”
愣了两息,颂徵将信将疑地在自己身上嗅了嗅。
月娘在前面引路:“颂姑娘,这边请。”
纤眉微拧,颂徵又嗅了两下,欲言又止地看着悠闲酌酒的宣羽,神色怀疑:“什麽味?哪里有味了?”
清澈的酒液在杯中轻晃,宣羽懒泱泱地撇了她一眼,薄唇缓缓吐出几字:“一股子难闻的涎香味。”
颂徵哼笑一声,气呼呼地跟着月娘走了。
待两人走後,宣羽闷闷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绯衫一擡,剩下的清酒便被收了起来。
她看着熟睡的秦知微,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裹绒袍,温柔地将人拦腰抱起。
秦知微并不算重,宣羽抱得格外轻松,连气息都不曾变一下。
清泠的银铃声幽幽飘远,宣羽赤着一双雪足,步伐轻盈稳重地穿过月上梢暗门,来到了清幽寂静的後院。
月娘快步上前想从宣羽手上接过熟睡的人:“大人,我来罢。”
宣羽不动神色地避开了月娘伸过来的手,语气轻如幽风:“不必,你去歇息罢。”
“今夜辛苦了。”
月娘微微躬身,恭敬回道:“不辛苦,是属下分内之事。”
宣羽笑了声,抱着秦知微朝歇息的厢房走去。
银铃声渐行渐远,清润的女声裹住风中传了过来:“去歇息罢,有事我自会唤你。”
月娘朝宣羽的背影行了一礼:“是,大人。”
轻轻将人放到软床上,宣羽为秦知微盖上被褥,坐在床头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垂至胸前的两缕细辫。
当年二公主殿下出生时,还是皇子的秦宴曾去国师殿拜访过国师,只为求取一名。
国师负手站在窗边,看着不远处後宫方向那缓缓消散开的淡金色祥云,反问秦宴:“殿下没有心怡的名字麽?”
秦宴摇摇头,神色怅然道:“都觉着不合适。”
“嗯。”
良久,宣羽转过身,提笔在宣纸上落下两字‘知微’。
“知微,知微……”秦宴越念越觉欣喜,当即敲定下来,“当真是好名字,谢先生赐名!”
宣羽不曾言语,只望着远处那已然散退的祥云,唇角勾起的弧度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