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秦瑾昭胃口不佳,这两日是肉眼可见的消减着。
午时因着江漓在,她象征性地动了两下筷子,但晚膳则是动都没动一下,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现下秦瑾昭愿意进食,是好事。
也不知是不是司琴的错觉,自殿下见到颂徵後,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厨子将羊肉切得有些大,哪怕炖得软烂,几块放进碗中,还是占了大半位置。
怕颂徵热情过头,秦瑾昭用手虚遮住碗,温声婉拒道:“够了阿徵,吃完了再夹。”
“好。”颂徵这才作罢,转向笑着同司琴道,“司琴姑姑你也吃,这个真的很好吃。”
司琴是用过晚膳的,但此刻面对颂徵的热情,她下意识看向秦瑾昭,见其面色如常,优雅自若地吃着碗里的羊肉,轻舒口气,进退得体道:“谢谢颂姑娘好意,我自个儿来就好。”
“好,那姑姑你自便。”颂徵坐回椅子上,又拎起小炉上煨着的陶壶,给秦瑾昭倒了被冒着热气的牛乳。
“谢谢阿徵。”牛乳有些烫,秦瑾昭将杯子往旁边挪了点,看着炉上被炖煮得不断冒泡的羊肉汤,以及一旁摆着的几盘生肉,不由得好奇起来。
如此吃法,她在京中从未见到过,于是便将疑惑问了出来,“阿徵,这是何吃法?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
“嗯~”颂徵思索片刻道,“其实我也不知晓这是何吃法,就我见沿海很多人家会在寒冷的冬日里这般炖煮羊肉吃,一家人围着火炉而坐,热闹又温馨。”
那场面曾让颂徵艳羡不已,如今也算是实现了。
一家人。
这三字落在秦瑾昭耳中,似乎带上不一样的含义。
她盯着颂徵绝美的侧脸看了几息,炉火熏陶出的热意涌出,更衬得她肤白如雪,蓝眸洇着柔光,堪称是红尘中最难得的绝色,只消一眼,便叫人惊艳难忘。
唇畔勾起抹苦涩的笑,秦瑾昭不动声色地将情绪掩下,垂眸间,几缕墨发散落至脸颊,她缓缓开口,嗓音温和缠绻:“羊肉性温,入冬时吃上一些,倒是有驱寒温补的功效。”
眼中闪过丝笑意,秦瑾昭轻抿了一口温牛乳,继续娓娓道来:“各地吃法不同,京中亦有入冬吃羊肉的习俗,但百姓更喜将鱼肉一同炖煮进去。”
一说起吃鱼,颂徵便来了兴致:“为何要和鱼一同炖煮?这般做出来会好吃?”
秦瑾昭煞有其事地解释道:“阿徵,你可知鲜字何解?”
“一半为鱼,一半为羊,同理,将鱼肉和羊肉炖煮在一起,定是形色俱全的鲜。”
颂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雁姑姑,可否让厨房再弄些鱼肉来?”
“好,我这便去。”说着,雪雁起身朝门外走去。
司琴紧随其後站了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拙劣借口:“人有三急,我同你一道罢。”
等两人出去後,秦瑾昭慢条斯理地将外袍解下,纤长的手指捧着温牛乳,慢悠悠道:“说起来,鱼和羊肉,倒是有很多种一起烹饪之法。”
颂徵不觉吞了吞喉咙,蓝眸中尽是求知欲。
唇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秦瑾昭嗓音醇澈,极具代入感:“为让鱼肉与羊肉的香味融合到极致,民间还有一种做法。那便是将羊肉塞入鱼肚中,高温过油後再次蒸煮,这样烹饪出来的羊肉吸满了鱼肉的味道,别具一格的鲜。”
初听这话,颂徵并未觉得也何不妥,但秦瑾昭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别有深意,让她直觉有问题。
轻咽唾沫,颂徵下意识看了眼火炉上炖得咕噜直响的羊肉,又後知後觉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下一刻,抱紧双臂警惕道:“我……我可不好吃!”
末了,还不忘推条鱼出来挡锅:“用翠湖里那种浑身金灿灿的鱼,那种鱼好吃!”
秦瑾昭被逗笑,笑声清悦,精致的眉眼弯着,似春日灼灼桃花,美不胜收。
“傻鱼。”她笑骂道。
颂徵不满地撇撇嘴,较真反驳道:“锦意,我很聪明的!”
秦瑾昭哑然失笑:“嗯是,阿徵最聪明了。”
颂徵故意重重地“哼”了声,气鼓鼓夹起块羊肉塞进嘴中,一侧脸颊都鼓了起来。
门外,雪雁端着盘片成薄片的鱼肉,确认自己回来得恰合时宜之後,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司琴跟在後面,贴心将门阖了回去。
待她坐下後,发现秦瑾昭碗里的羊肉所剩馀无,面色红润正常,也不知和颂徵聊了些什麽,心情甚是不错,眉眼间盈满了笑意。
这顿晚膳,自是用到很晚才结束,所准备的食材也未剩下太多。
许是气氛适宜,向来克制律己的秦瑾昭竟吃了个八分饱,在司琴看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而今晚煮熟的鱼,最爱吃鱼的颂徵竟是一筷子未夹,在雪雁看来这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
丫鬟收拾残局间隙,两人对视一眼,互换了个眼神。
秦瑾昭靠坐在椅子上,单手拄着下巴,变戏法般从桌子下面拿出一蝶小鱼干,拈起一条晃了晃,跟逗猫似的,唇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要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