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徵擡手将兜帽往下压了些,煞有其事道:“好奇件事罢了。”
“好奇何事?”江漓咬着糖葫芦,声音更含糊了。
红唇掠起浅浅弧度,颂徵指尖抚上腰间坠着的银铃,不动神色地运起灵气摇了两下,啓唇幽幽问道:“你昨夜去月上梢,是想寻谁?”
颂徵手上掐了个诀,空灵银铃声骤然传远,但她周身的人并未听见任何声响。
“额……”江漓打着哈哈,“就寻一个想见的人啊。”
水波纹漾开,湖中央的蓬船动了下。
酣睡的女人被铃声唤醒,撑着疲软的身子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长袍滑落,绯纱勾勒出的姣好曲线若隐若现。
“漓小郡主很想见她?”颂徵状似无意地问。
眸中热切一闪而过,江漓豁达一笑:“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确实。”看着缓缓从湖中央驶来的蓬船,颂徵咬下半颗糖葫芦,轻叹道,“缘之一字,当真奇妙。”
随即,颂徵话锋一转,好奇地问:“近日怎不见庶妹妹?”
闻言,江漓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木着脸道:“江沅前些日……犯了些错,被兄长禁足了。”
那日从公主府出来,靖安王知晓大致缘由後,虽不满秦瑾昭如此袒护一青楼女子,却又怕人诟病,便象征性的罚江沅闭门思过。
江沅倒也老实了几日,偏生在期限最後一天她闲不住,非要带着丫鬟去书坊买什麽文房四宝,还好巧不巧与长公主殿下撞了个正着。
也不知她是哪里惹秦瑾昭生气了,反正第二日江裕便将禁足日期往後延了一番。
不知不觉间,蓬船已驶了近半路程。
睫羽轻颤,颂徵咽下咬碎的糖葫芦,语气如常地问:“漓小郡主还有位兄长?”
“嗯,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江漓道。
颂徵在心中合计了下,一母同胞,那便是嫡长子,靖安王府的嫡长子,便是世子,亦是递拜帖那人。
不知是不是受秦瑾昭拒绝时的语气影响,颂徵已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世子爷失了好感。
江漓一瞬不顺地盯着颂徵湛如蔚海的蓝眸,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颂姑娘家中可还有兄弟姊妹?”
异色眼瞳并不多见,偏生那女人生了双教人冷心冷肺的淡漠灰眸。
颂徵敛眉思索片刻,摇头回道:“不知,我不记得了。”
她这茫然低落的神色,倒是容易误会是幼时家中生了什麽重大变故,愧疚于自己好似揭了人伤疤,江漓歉声道:“抱歉,颂姑娘。”
颂徵一脸费解,全然不懂江漓为何突然同自己道歉。
见她这副模样,江漓更愧疚了。
蓬船终于驶到岸边,宣羽盘着腿,姿势随意地坐在船舱中,绛红色绒袍搭在腿间,眉眼慵懒还倦着淡淡睡意,一双灰眸雾蒙蒙的,尽是冷漠。
听着从渡口处传来的各种声音,宣羽伸了个懒腰,素手抓起绒袍,懒懒地从船舱中探出了身子。
“叮~”踝间银铃发出清脆响声。
宣羽掀了掀眼皮,看着岸上一脸惊喜的年轻女子,不禁蹙眉。
她朝颂徵投去疑惑地目光。
颂徵熟视无睹,咬着脆薄的糖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两人,看宣羽这不作假的反应,感情这是不记得别人了啊。
江漓清了清喉咙,用上了生平最温柔的声音:“姑娘,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了。”
宣羽垂眸看了眼脚踝处缀着的银铃,算是明白了问题所在,但眼下在隐去自己身形已然来不及了,她披着绒袍懒懒地靠在蓬船上,眉眼倨傲,漫不经心开口:“你是?”
颂徵直觉宣羽是故意的。
这人在京中呆了这麽多年,怎会不知江漓是谁。
江漓被她这轻飘飘一问狠狠打击到,仍不死心地问:“姑娘,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宣羽掩唇打了个哈欠,依旧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我应当记得你?”
江漓:“……”
指尖勾绕起一缕细辫把玩,宣羽环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颂徵。
颂徵与她直勾勾地目光相错开,吃着糖葫芦装得是毫不相识的模样。
宣羽蹙眉,不解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麽药,难不成那一声铃响是她听错了……
宣羽正欲开口打破沉默,便听一声“宣姑娘”从一侧传来,让她顿生不妙。
开口之人正是雪雁。
宣羽颔首,回以浅笑,凉凉道:“不打扰各位雅兴,再会。”
不看几人是何反应,宣羽裹着绒袍钻进船舱中,快速驶回了湖中央。
江漓呆愣愣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蓬船,神情复杂,憋了好半晌才憋出口:“雁姑姑,认识那位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