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头讶异,他自已是盯着别人过久了,但身前的男子竟然也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他轻咳了一声,对方这才开口道:
“您醒了。方才我听聂波先生说了,是您救了我,非常感谢。”
对方的声音挺好听,醇厚而不造作。
“不客气。”云魏点了点头,垂眸去察看将熄未灭的炉火。他侧耳听了听避难所外的动静,那些拖曳着沉腐之躯挪动的异响依然未停。
又听对方道:“别担心,先生。我已经联系上了我的团队,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把它们解决掉。”
云魏诧异地擡头,看了这男人一眼,就见对方友好地冲他笑了起来,“我叫艾萨克,从马耳他岛过来。您呢?”
是个云魏完全没听过的地名。
云魏只当对方是在和自已客套,便也依葫芦画瓢地介绍起了自已,“克劳德,从华国过来的。”
他见对方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就又补充道:“用了十年。”
只见面前的男人愣了一下,动了动唇,终是什麽话也没说。云魏只当自已把天聊死了,他正准备起身,就又听对方道:“你……好。你,叫,森莫?”
这是很典型的走了调的华国语,“你”字拉平又拖长,怎麽听怎麽滑稽。
见云魏愣住,艾萨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见笑了。我的华国语说得不好,还在努力学习。对了,他们叫我伊萨。”
最後两个字也是用华国语说的,倒是标准了不少。
云魏也不知道对方嘴里的“他们”又说的是谁。他实在不明白,面前这个奇怪的男子怎麽这麽自来熟。
看吧,就连现在,对方也正一脸殷切地望着自已,仿佛不听到自已的本名绝不轻易罢休。
这让云魏相当不解。
他并不认为这有什麽意义。
这位虽然年长了些在体型上却不显的年轻人撇了撇嘴,准备装傻充愣,就听艾萨克追问道:“来吧,先生。告诉我您的华国名字吧,我都告诉您我的了。”
烟灰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坚毅里竟然透着几分委屈。
云魏不禁看得呆了,鬼使神差地答道:“云……”
“云?你叫云,是麽?云……云……”高大男子显然听力极佳,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微弱的音节,此刻连着重复了好几次。
自打云魏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反复地叫着名字。
他略带赧然地轻咳了一声,道:“嗯,就是克劳德的意思。”
此时此刻,再去纠正对方这是名或是姓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而在云魏眼角的馀光里,正看见那位叫作聂波的老先生正朝着他们走来,手里还举着一部黑色的电话。
如果云魏没有看错,那应当是一部卫星电话。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他最後待的那个基地里,总指挥的手里也有一部。
就听老者说:“少爷,罗马那边出了些状况。枢机主教有话要对您讲。”
对方躬身,将卫星电话呈上,姿态亦是毕恭毕敬的。
艾萨克冲云魏点了点头,这便站了起来,走到壁炉角那里接听电话。他身上的防寒毯落了下来,而这魁梧的男人已是行装齐整,身姿挺拔宛若战土。
对方换了一种云魏听不懂的语言,语速轻快地说着什麽,脸上的神情却很正经肃穆,一改先前那平易近人的话痨模样。
云魏盯着地上的防寒毯出神,暗忖对方的来头当真不小。
“一架武装直升机正在接近,我们要从第比利斯的机场赶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放下电话,回头对老者说道。
云魏没有开腔,实际上,他现在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自已很有可能因为一时的慈悲冲动卷入更加麻烦的境地当中。
他正这麽想着,就听聂波语气迟疑地问道:“那这位东方的先生……”
艾萨克大手一挥,“当然是跟我们一起。”
“不必了,我们就此告别吧。”云魏当机立断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壁炉的另一边。他看向偶然邂逅的两位陌生人,“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二位,但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只见艾萨克听得此言,朝他走了两步,复又停下,坚硬的眉宇竟然皱成了一团,“当然了,云先生,我们当然尊重你的决定。只是……你能告诉我,接下来你要去往哪里麽?”
云魏不解地看向面前这位魁梧的男人,也只有当他站起来时,才更清晰无比地认识到两人间迥异到近乎可爱的身高差。
“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麽?”艾萨克补充道。
说完了这句话,对方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云魏本该冷笑,但看见对方认真的神情时,他的面部神经却不由自主地痉挛了起来。
他只得败下阵来,“我准备继续向西去。去贝尔格莱德?也说不定……放心吧,我很机警,一般看见它们就远远地躲开了。”
“不行,那里还是沦陷地。请等一下。”艾萨克摆了摆手,大步走到墙角的背包里一番翻找,取出一张折叠得意外规整的地图来。
云魏看到,上面竟有密密麻麻的标注,大部分的区域和总指挥那里看过的地图一样,被涂抹上了浓重的斜杠阴影。
“您往西去这里吧,波季港。”
艾萨克一边望着云魏,一边指了一个地方。
他旋即拧掉笔帽,用马克笔刷刷地为云魏标记出路径来,随即解释道:“每天下午会有一班轮船出发,沿着黑海南岸去往君土坦丁,那里是目前整个地中海最大的基地。”
云魏毕竟已经一个人单机太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