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胜过我的亲人。
是我太懦弱,没能扛住病魔对我招手诱惑。
如果不想忘记我,就记住最初的我,那便是最好的我。
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没熬过压力,我早已在五年前就开始计划这场死亡,虽然是他们加剧了我这个念头。他们在不久前还要我嫁给我们村里造船厂的有钱老头,但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要彻底反抗。
我不欠他们的了,所以我没有答应。我把欠下的“债”还清了,原谅我胆小懦弱,以这种方式得以解脱。
这辈子活得太苦了,下辈子我会选好人家再投胎。
先说好了,下辈子,我请吃饭,不准缺席!
——胆小鬼任昕泠」
看似语气很轻松,实则好几处字迹被水渍晕开得几乎要看不清。
我的泠泠啊,你也对这个世界很不舍吧……
乐砚虽也忍不住心酸流泪,但还是抓住了重点。
“发生了什麽事?造船厂的老头又是怎麽一回事?”
意汝婷呼出一口气,眼里满是愤恨,“他们那一家三口就该下地狱!你知道吗?从两年前到泠泠死了,他们一家三口就没有一天不压榨她,先是不让她上学,後来又逼迫她嫁给有钱但又有智力障碍的傻子,前几天又要让她去嫁给一个可以做她爷爷的老头,我们泠泠是被逼死的。”
说着说着,压抑的情绪又开始反扑,意汝婷又哽咽住了。
“而且,陈伟这个畜生,连人死了都不放过,还想利用泠泠去配冥婚,这事被爆出来,是因为刚好泠泠有个朋友在火葬场工作!那几个畜生想买通他,让他把骨灰偷出来,这一来二去才知道是要去做这种丧良心的事!”
最後因为他们几个朋友不同意,对方寡不敌衆,只好放弃把骨灰取走。
乐砚攥紧了拳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人比他的赌鬼父亲还丧尽天良。
他还听意汝婷说了好多,她说康宇只收到了任昕泠的一句对不起,而于骁丞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
意汝婷明天还要上班,生活和工作才不会为你着想,该是你的事,你就得干。
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能任性的为所欲为,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咬牙顶上去。
毕业後的意汝婷是市中心医院的一名医生,也是从事心理疾病防治工作,和单垚母亲在同一科室。
而顶着失去挚友的悲痛工作了一天,正当她要下班的时候,来了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
女人嘴里嚷嚷着:“心理科意医生是谁?赶紧给我退钱!这死小孩哪有什麽病,都是装的!你们一个小时300块钱,怎麽这麽敢收费的?”
意汝婷拉开椅子起身,上前与她耐心解释,可这人分明就是来撒泼的,势必要拿回咨询治疗费用。
而乐砚来接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胖女人正轻而易举地抓起一个板凳要往意汝婷身上砸去。
意汝婷懵了,看着正要砸下来的凳子,她反应过来要往後退,倏然一个身躯严严实实地挡在她面前。
此时记忆片段突然涌回,与16年前重合,缺失的最後一块记忆拼图终于找到了。
她明白为什麽只能和乐砚赤。裸相待,为什麽只能和乐砚做到最後那一步。
她怎麽就忘了当时是他搬来凳子踩在上面,用身体挡住被母亲扒光的自己,把她和不明所以看热闹的小朋友的视线隔绝开来。
记忆回溯的瞬间,人感觉又活了一遍。
乐砚即使身手再敏捷也还是被凳腿刮破了皮,意汝婷刚刚被骂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委屈,没有哭,这会儿情绪上来开始掉眼泪。
乐砚来不及安慰她,抓住她的手,对着旁边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助手说,“麻烦保存一下监控视频,发到意医生手机上。”
不等其他人反应,已经拉着意汝婷走出去好远。
直到上了车,意汝婷才知道,于骁丞失踪了。
乐砚刚刚陪同于骁丞的父母去警局报案,而後就马不停蹄的赶来接她,他需要意汝婷去和任昕泠的好友见一面,让他把骨灰交给意汝婷。
而他也是要在警局等警方排查监控信息,好第一时间和民警一起去寻找于骁丞。
人人都知道此次怕是凶多吉少,在一生挚爱死亡这种关头消失,很难不让人猜想那些可怕的後果。
而最终,意汝婷收到的消息是,【疑似驾车沉湖,正在等待吊机。】
而几天後,于骁丞的遗体和他的车被吊机打捞了上来。
这一桩“苦命鸳鸯一割腕一殉情”的案件引起整个社会的讨论。
有的说,这男的是真情种。
有的说,太可惜了,两个人都是名校毕业,未来前途无限,却在这麽好的年纪选择离开。
也有的说两人承受能力不行。
而後观点不一致的两方便吵了起来。
不知怎麽的,就扯到了意汝婷。
说两人其实遇到的污糟事都同样严重,只不过意汝婷坚强,没有选择轻生来逃避。
还感叹道,【熬过去了是意汝婷,熬不过去是任昕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