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从这里跪回家。”,说完挎着包,走在了前面,时不时还回头看她有没有跪着跟上。
她在那一刻发现,自己总觉得乐砚像狗,但是她呢,其实更像妈妈养的一条狗。
跪到家门口,妈妈也没让她起来。
她庆幸地下车库离家不算远,庆幸没遇上同住在这个小区里的同学,这一路她才不会因为邻居异样的目光感到难堪。
“数学考了86分,满分我已经不对你抱希望了,你居然连90都没有?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她跪在地上擡头看着妈妈,不敢说话,怕惹恼她。
但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虐待,妈妈好像丝毫没有看见她眼里的惊恐,揪着她的领口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拖到阳台门口。
“对着外面喊你是贱货。”
她憋住眼泪,抿紧嘴唇,摇了摇头。
妈妈像疯了一般的对她吼叫,“说啊,说意汝婷是贱货。”
见她还是不肯说,用力掐了她上臂内侧的嫩肉,硬是要她“低头认输”。
她痛得眼泪直接夺眶而出,怕受到更暴力的毒打,她妥协了。
闭上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全部挤出,小声地说:“意汝婷是贱货。”
声音太小,妈妈不满意,又让她大声点。
她不想,因为隔壁班的一个男同学就住在对面那一栋,阳台是相对着的,如果她喊得再大声点,肯定会出来看到她这幅样子。
她不用睁开眼就知道妈妈更气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妈妈又把她往回拽,一瞬间的失重让她被迫睁开眼,她看到妈妈从包里拿出一瓶口服液,插上吸管两秒就喝完了。
“吞下去。”
她看到妈妈递过来的口服液玻璃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东西怎麽可能吃进肚子里?
这回,她真的吓到了,直接主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妈妈的腿,“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见妈妈不为所动,又把头往地上磕,“妈妈,原谅我。”
可这样妈妈好像还是不能解气,又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吞下去,我就原谅你。”
她没办法,接过玻璃瓶,往嘴里放。
可她的喉咙实在太小了,玻璃瓶身刚触到喉咙口,就被刺激得干呕。
她剧烈咳嗽,脸颊涨得通红,眼角不断有泪水渗出,有的是因为生理反应,但更多的是因为害怕恐惧,伤心难过。
兴许是动静太大,把在房间睡觉的弟弟吵醒了。
弟弟揉着眼睛走到客厅,看到她失声痛哭,跑过去挡在她和妈妈中间,手臂张开拦住,“妈妈,不要打姐姐。”
妈妈看了一眼他们,提起包转身进了房间。
当时还不觉得,长大了每当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可笑,跪在地上求了她那麽久都抵不过弟弟一句话。
弟弟转过身抱住她,“姐姐不哭。”
“姐姐没事。”,她紧紧抱住弟弟,久久都没放开。
林念慈蹙着眉听完,眼眶早已湿润,同为母亲的她无法理解为什麽能对自己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
意汝婷一直保持着微笑,“嗐,这还都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没考好。有一回,大冬天,她前一天泡完澡的洗澡水没排放干净,我不知道,脱光了衣服就往浴缸里踩,结果冻得直发抖,耍了个小聪明,站在浴缸里的花洒上,想等水排完了再下来,花洒表面不平整,我踩在上面摇摇晃晃的,不停的发出噪音,她就在旁边的洗手台那里挤脸上的粉刺,兴许是听烦了,过来把我全身掐得瘀紫。”
“汝婷,我很难过你经历了这些。”,林念慈用手指抹掉了眼角的泪液,“冒昧地问一下,你外婆家有遗传的精神病史吗?在我看来,你妈妈的情况更为严重。”
“没有家族遗传精神病史,她可能就是身边的朋友都这样吧,算不算沾染恶习?”,她笑了一下,“也是後来才听小婶说的,我妈她有几个朋友,也是做生意的女强人,性格都差不多,她们教育孩子的方式就是直接穿高跟鞋踹肚子。”
说到这个,她情绪开始有点低落。
“都差点忘了,她也踹过我肚子,在我小学一年级。那时候她把我寄放到托管机构,会在我身上放一点钱,以备有时候纸笔用完了需要买。”
话说太久嘴有点干,她喝了口水又继续说道:“那天我在托管所交了个新朋友,我还记得她是八班的,叫子欣。她说楼下小卖部的凉粉好好吃,拉着我一起去。小孩子嘛,都嘴馋,我没忍住诱惑,也花了一块五买了一盒。”
讲到这儿,她不安的抠着手指上的死皮,“刚吃了两口,我妈就来了,什麽都没问,看到我在吃零食直接一脚就踹到我肚子上,我整个人被踹出两米远。”,她又笑了,故作轻松的问“这麽听起来很搞笑吧?人居然真的能被踹飞出去。”
她当时也想不通,为什麽子欣的妈妈只告诉子欣要留肚子吃晚饭,而她却是遭到妈妈的手打脚踹。
林念慈心疼地看着她,此刻她才知道眼前的女孩拥有多麽强大的一颗心脏,能在经历这些还依旧对生活充满希望。
怕意汝婷觉得自己被同情,她赶紧装作无事的恢复自然神态。
就像奶奶说的,她很会察言观色,她看出来林医生是心疼她了,“其实我知道,有些心理有疾病的人受不了别人同情或者心疼的眼光,但我不是,我恰恰相反。子欣当时看我的眼神我还记忆犹新,她想过来扶我,却又怕我妈也踹她,我妈在她眼里一定一定是个疯子。”
“後来你和子欣怎麽样了?”
“第二天去找她玩,她已经不理我了。当时我已经能理解了,连我都怕我妈,更何况她。”,她语气轻松,像是不在意,但林念慈知道这件事在她以後的交友中一定起到重要性的影响。
“不过我妈也不是经常这样,她好的时候就特别好,会专门空出一天带我去公园玩,会陪我去逛商超,会带我去很多城市旅游,即使没有带我去也会给我带当地的特色小玩意做礼物。这些时候我都非常非常开心,我常常用这些回忆来说服自己原谅她。”
“今天听到的是这样的故事,我很痛心,你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孩,内心柔软又强大。我想,你应该既记仇有好哄。对方给了你伤痛,你难过怨恨。但如果给你一颗糖,你又马上就能选择原谅。你是一个会苦中作乐的人,又善于调整自己的心态,这一点我身为这方面的医生未必都有你这种调节能力。”,这些不是惯用话术,而是林念慈打从心底想对她说的话。
“其实我来心理咨询不是真的想寻求什麽帮助和治疗,因为我自己其实能‘治好’我自己,我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我不想把这些负能量带给我的朋友们,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林医生,谢谢你愿意当我的‘听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