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何体统?”
行至桌前,他倏地负手在後,满目担忧已遮掩不住,说出口的话依旧冷硬如昨。
“杵着作甚?还要为父请你过来不曾?”
姬珣神情微忪,抵着廊柱的手微微一松,倏地垂下眼帘,思量片刻,摆摆手屏退左右。
待疾风追影退出廊外,他仔细理了理衣襟,迈过门廊,朝南宁侯倾身作揖:“父亲,孩儿不孝,让父亲操心!”
南宁侯看他许久,眼里交杂着理解与无奈,叹声道:“坐下说话!”
“是!”
姬珣提步行至桌前,与南宁侯同坐。
待他坐定,南宁侯端起手边碗盏,执起汤勺,舀了小半碗汤。
“喝!”
咚的一声,热气腾腾的汤碗出现在面前。
南宁侯提起手边的帕子,神情严肃,不容拒绝。
姬珣垂目盯着出现在面前的汤盏,搭在桌上的双手倏而紧握,心不受控得一颤。
为人子者,多年不曾承欢于膝下,三年多前让父亲夜不能寐过一回,三年後何以又是如此,又是父亲为他劳心,为他牵挂。
“爹……”
话没出口,他已红了双目,哑了嗓音。
知子莫如父。
不等他把话说完,南宁侯大手一挥,沉声道:“拂衣不会有事!”
“哐啷!”
汤勺被衣袂掀翻在地,自小谨遵的饮食礼仪抛诸脑後,姬珣倏地倾身朝前,一手撑着桌沿维持平衡,一手拉住他衣袂,追问道:“爹知道阿晞在何处?”
南宁侯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倏地扔下手里皱作一团的帕子,双手撑着双膝,长叹一声。
不等姬珣追问,南宁侯狠狠瞪他一眼,指着他面前早已没了热气的汤碗,厉声道:“把汤喝了,再说……”
被牵住的衣袂倏地一松,不等他说完,姬珣倏地捧起汤碗,仰着脖颈将碗中汤一饮而尽!
“爹,但请明言!”
南宁侯喉头一哽,对上他满布血丝的双目,诸多道理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虚长年岁,怎得还是如此?”
南宁侯眼里掠过一丝伤怀,很快错开目光,思量片刻,擡眼朝他道:“我儿自小聪慧,怎又因关切乱了神?”
他轻叹一声,继续道:“真相大白日,美人魂消时。我儿可看得明白,那幕後之人所求并非拂衣,并非靡音族圣女,而是,”撑着膝盖的手倏而紧握,他眼神微凛,沉声道:“你二人的缄默!”
“我二人的……缄默?”
仿佛一声闷雷震于耳畔丶惊于心上,姬珣猩红的双目倏而圆睁,屏着呼吸,眼里满溢出不可置信。
前朝至今时,执棋之人“雄韬伟略”,费劲心力织出了一张无处不在丶无孔不入的网。
——仿佛一只无形无影的庞然巨兽蛰伏于祈国上空,让庙堂江湖丶举国上下皆活在它投落的阴影之下。
朝堂动荡与它无关,朝臣来去只是寻常……至于布衣百姓,荡若浮萍丶命如草芥,蝼蚁而已。
青峰堰丶琉璃村,枣林之祸是因它而生;朝荣太子病殁,先帝嘉顺沉疴难愈,乃至改朝换代,是间接因它而起。
夜探岚河别庄後,真相离他们分明只半步之遥,是他不知收敛,将铠甲下方最柔软之地明晃晃昭于人前——
「美人与天下,世子爷心中孰轻孰重?」
脑中不合时宜地响起昔日代峦于舍然亭内设局时所言。
奈何昨日局易破,今日成两难。
月溶溶,影昏昏。
炉中梅落旧袅袅,风细柳斜斜。
“我……”
良久,姬珣紧盯着夜色昏沉的窗外,紧攥成拳的双手骤然一松,正要开口,窗上香炉里的烟微微一颤。
“爷!”
大门被推开,夜风拥着风尘仆仆的金影,大步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