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棂而来月华或许当真凉如水,话至此处,宋晞两眼发直,倏地浑身一激灵。
“公主她……自小不善厨事……”
明白了什麽,姬珣的心仿似被人攥在手里般重重一抽,等不及想起礼数与周全,一把拥住眼前人,眉头紧蹙。
“只丶只一道。”
宋晞浑身发颤,连带说出口的话都喑哑的不像话,让人不忍再听。
“若荪鸡汤……做得次数多了,勉强能入口……”
“嘎!”
不知何处惊鸟振翅,山间倏而纷落一阵秋叶雨,簌簌落落,瑟瑟无际。
姬珣面沉似水,轻拍她後背的手顿在半空,屏着呼吸,许久没能落下。心上仿似叫人豁开了一道口子,被沾了夜凉的长风窥见,不管不顾倾灌而入。
昔年朝荣太子去得突然,举国震动,可朝华……她敬慕朝荣如兄如父,此事怎会与她有关?此事怎能与她有关?!
“……那天太子哥哥精神很好,担心休息太久耽搁朝中要务,等不及多休息片刻,匆匆召了不悟先生几人入宫议事……我担心汤放凉了不好吃,顾不得失礼,闷头冲进了书房……
“就是那日,我见到了哥哥时常挂在嘴边的不悟先生。”
仿佛被抽空了周身气力,宋晞枕在他肩上,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声音喑哑,气若游丝。
仿佛费尽心力想要将重如浓墨的阴影驱逐出经年不休的噩梦,却不知两者相伴相生,越挣扎,缠绕愈深。
“第二天醒来……听闻……”
喉头倏地一哽,她搭在他腰侧的双手顿然用力,紧蹙着眉尖,眼角泛出一滴晶莹。
“那日之後,我回想过无数次,自问过无数次,前日所见莫非黄粱一梦?太子哥哥生平不曾作过恶,为何……”
晚夜如潮水席卷,吞没窗边两人的身影,惟馀山风萦回,诘问声声。
“为何?”
“太子哥哥敬他如兄如父,他分明看见了我手里的汤……太子哥哥甚至半开玩笑半炫耀地问了他是否要同食……他精通岐黄之术,为何不说?”
一滴清泪滚落眼角,濡湿衣襟,声声如同叩在他心上。
“从来主从相得,他为何恨哥哥至此?”
姬珣心疼得不像话,拥着她的怀抱越发收紧,却恨言语浅薄,喉口一阵阵发酸,却不知何以慰藉一二。
“非你之过……”
“轰隆——”
不知是真是幻,狂风过後,窗外刹时电闪雷鸣,乌云席卷。
宋晞于肆虐的狂风里坐起身,顶着两靥苍白,自言自语般喃喃开口道:“是我之过……自兄长病殁,父王经年夜不能寐……原来并不只为兄长之死……
“宫中医术高明之人何其多,为何从不曾传出只言片语……关于兄长真正的死因……那日炖汤之人是我,盛汤给他之人亦是我……兄长仙去,知道他真正的死因,父王丶父王他……”
清泪扑簌簌滚落颊边,照着一如当年的晚月,不可问,不可诉。
“是我……从来都是我……父王怕他走得不安,又怕若是告知我实情,太子哥哥走得更加不安……日日为难丶时时自苦,如是经年,如何能不生出心疾?
“若非有了心疾,沉疴难愈,如何会有後来之事?
“是我之过……母後丶兄长丶父王……朝华宫……祈国……是我一人之过……”
宋晞困在名为昨日的梦魇中,神情怔忪,身形摇晃,说出口的话越来越轻,越来越慢,仿佛下一瞬便要随风而去。
“阿晞!”
姬珣心急如焚,蓦地撑住她双肩,试图将她唤回神。
下一瞬,宋晞头一歪丶眼一闭,体力不支般,歪在他怀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