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追擡头望向秋风里的茅草屋,轻轻一眨眼,原本茫然的眸间倏而涌出些许急迫。
没等宋晞反应,云追一把挣开她的手,一边往茅草屋方向狂奔,一边喃喃自语:“再晚就来不及了,午时要上山……再晚就来不及了,午时要上山……”
“午时?”宋晞下意识看向越升越高的秋日,正不明所以,姬珣已箭步上前,拉住她道:“走,快跟上!”
“好!”宋晞提起衣摆,“云姐姐,等等我!”
秋叶婆娑的老榕树下,宋晞撑着树干,上气不接下气。
不远处,云追已先她一步到达,一把推向茅草屋的门。
“汪!汪汪!”
木门刚推开一条缝,一团白色的毛茸茸飞扑而出。
原是条通体雪白丶四肢短粗的小犬,看见主人,尾巴高高翘起,圆滚滚的脑袋抵住她脚踝,乐得直打转。
生怕它没轻没重撞上本就重心不稳的云追,宋晞疾步上前。
“……吃饱了好上路……吃跑了好上路!”
没等她抱起毛茸茸,云追口中颠三倒四的念念有词落入耳中,宋晞的步子又是一顿。
上路?
是字面意义上的上路,还是……她下意识看向姬珣,目光微沉。
是谁要上路?
眼见云追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内,两人顾不得思量太多,嘱咐金影候在门外,大步追上对方。
外头看着破败,茅草屋里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正中是张靠墙放置的四仙桌,墙上挂着几张剥离完整的兽皮。猎户家中常用的弓箭长矛丶麻绳匕首之类,皆整齐归置在一旁的木架上。
以正中的四仙桌为界,右侧往东是个齐整的竈台。锅缝里溢出的雾气酿着甜甜的米面香,闻来令人心安。
左侧往西是张临窗而置的书案,案上笔墨纸砚具齐。窗上一盆菊花,照着斜落的秋晖,盈盈独绽丶傲然出尘。
能读书习字,能将屋里屋外打扫得如此齐整如新……一个患了疯病的女子,还会有持家的调理和心思?
“吃饱了好上山……吃跑了好上山……”
宋晞四下端量的功夫,嘀咕不停的云追已经放下襁褓,冲到竈台前。
宋晞提步上前,一面打量她神色,一面小心试探道:“云姐姐,上什麽山?谁要上山?”
谁知“上山”两字却似什麽碰不得的禁令,话音未落,云追揭开锅盖的动作猛地一顿,原已清明的眸间再次云遮雾绕,仿佛万千思绪在脑中纠错成了结,迟迟理不出头绪。
“汪!”
名唤云绒的小犬不知何时挤挤到竈边,朝宋晞吠了几声,又跑向云追,摇着尾巴打转。
云追徐徐擡起头。
没等宋晞看懂她神色,隔着氤氲雾气,云追的眼睛倏地一亮。
“音音!”
宋晞一怔,下意识道:“我?”
“音音回来了!”
不等她开口,云追一把扔下锅盖,箭步冲了上来。
“太好了!娘今天正好做了音音最爱吃的梅花酥……”
云追拉住她手,亲亲热热拥着,看不够似的左端右量。
直至颊边传来陌生又柔软的温度,看清她眼底名为舐犊之情的切切,被握住的手微微一曲,宋晞目光轻颤,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她僵直着脖颈举目四顾,後知後觉自照面时便亘在心上的违和感是何物。
——父亲去世,母亲疯病,据说芳龄已十五的文音姑娘,现今何在?是许了人家,还是……
午时要上山,吃跑了要上路……
云追犯了疯病依旧念念不忘之人,是去世多年的相公文葛,还是不知所踪的女儿文音?
“音音?”身後传来姬珣几不可闻的声音,“眉眼间的确有几分相似。”
宋晞一怔。
是说她和云追?
倘若她和云追有几分相似,文音又肖母,被对方错认成文音似乎并非不能理解,只是……
“音音坐!”
不等她深思,云追已挽住她手,一边往四仙桌方向走,一边语调轻快道:“这位是音音的朋友?快坐下说话,梅花酥一会就好。”
宋晞回过神,顺她的意走出几步,很快又停下,拉住她道:“娘亲,可还记得音音上次回来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