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伸手握住宋晞早已冰凉的左手,开口才知声音早已哑得不像话,“你二人的亲事?”
终于提起横亘在心上,却让姬珣频频误会之事,心悸之馀,宋晞脸上倏而浮出几分终得真章的坦然。
“若是连朝华公主都承认永熹帝位的正统,甚至甘愿嫁作太子为妃——多年之後,祈国王位继承人的骨子里依旧流着宋家人的血——黎民百姓又有什麽置喙的立场?”
奈何朝华公主的性子太过刚烈,非她心甘情愿之事,怕是大罗神仙来请都于事无补,除非……
“大火之後,我被迁居浅黛阁。”宋晞低语喃喃,继续道,“宁嬷嬷姜公公他们仍在偏殿,只是被严密看守,无事不得出。”
姬珣的心重重一颤。
——除非以衆人之命相要挟,她不得不答应。
握着她的手越发用力,姬珣只觉喉口发紧,呼吸发烫,只恨言语浅薄,冥思苦想许久,竟不知如何才能宽慰一二。
“至于一夕暴毙……”
冷月西倾,烛火昏昏。
宋晞若无所觉骤而降临的夜凉,望着凄凄月影,脸色越发苍白。
“宁嬷嬷丶姜公公丶水洛丶水汐丶水汜丶齐文丶齐武……”
被他握住的手微微一曲,宋晞说出口的话倏地变了调。
“嬷嬷说她答应过母後,会替她看着我出嫁……而今太过想念旧主,怕是不得不食言……公公说我是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大祈国女,本该随心自在,不该为他几人所累……齐文齐武说他二人的命本就是太子哥哥所救,若是成为公主的负累,来日黄泉下重逢,他们有何颜面去见太子……”
睫影微微一颤,一滴晶莹倏而滑落她颊边。
字字句句记得如此分明,重生後的每一日,她回想过多少遍,又重复过多少次?
姬珣的心不受控得一抽,不等想起君纲伦常,人已走到宋晞面前,伸手揽她入怀。
晚风萧萧,烛火瑟瑟照无眠。
泪水透进里衣,无声洇湿肩头。姬珣只觉心尖发烫,拥着她的力道愈发用力。
正要开口说些什麽,怀中人微偏过头,温热的吐息拂过罗衣与肌骨,一字一句仿佛闷雷落在他心上。
“可若非他们,朝华如何能撑得住?”
被禁锢不算,宁嬷嬷丶姜公公丶水洛丶水汐……那些她最在意之人,生怕成为她的负累,一夕间心甘情愿赴了黄泉,却也把彼时已一无所有的朝华逼上了绝路。
而他还以为,当年的朝华当真对姬珧有情。
拥着她的怀抱陡然收紧,姬珣呼吸发颤,内心早已为後怕与心疼占据。
只恨不能回到数个时辰前,提醒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如是良辰美景秋月夜,误会朝华不算,还逼着她再一次回想那段鲜血淋漓的过往。
只恨不能回到三年前,被酉人绊住了手脚,待他凯旋归来时,一切为时已晚……
青竹自摇曳,冷月照无声。
“非你之过!”
许久,宋晞自光阴回廊的尘埃间回过神,觉出姬珣的反常,倏地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摇着头道:“本该早些告诉你,也不至于産生今日的误会。”
姬珣指腹作笔走过她微微泛红的眼角,泪痕未消的眼睫,眼里噙着呼之欲出的心疼,颤声道:“昔日公道,我替你偿,却莫要再……”
“不会!”
知他害怕何事,宋晞突然出声。
四目相对,她的眼里倏而泛起轻柔的笑意,左半边脸颊靠向他没来得及收回的右掌心,仿佛撒娇的小狸奴般抵着他掌中温热轻蹭了蹭,而後仰头看着他如同春湖温柔的眼睛,轻声道:“红尘莽莽,心有牵挂。”
被她抵住的手微微一曲,姬珣用力拥住眼前人,仿佛沧海桑田,再看不够,再松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