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的生活,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如同这个房间一样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的呢?在无时无刻的自我暗示中默不作声,眺望别人的光,以为借到了光便可以假装忘记自己身处黑暗。
从自我暗示到自我欺骗。
在和方蓉的相互隐瞒和制造的“我很好”的假象中淡去那些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得以粉饰太平好好生活。
直到今天,被人从黑暗中拖出来,按在强光中告诉他,别再他妈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了,你不是要光吗?给你看个够!
你这个偷光的跳梁小丑,你不配拥有正常的生活,也没有资格去追求梦想。
看清楚了吗?可以回你的黑暗中继续茍且了吧!
叶星紧紧握着房卡,直到从虎口处传来一阵疼痛,他扔掉卡,几乎是以爬的姿态钻进了被窝。
很多记忆中的画面如电影里的蒙太奇手法般一帧帧从脑海中穿插而过。
方蓉把陈镇的地址交给他,告诉他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搬家。
她说,你安心学习就是了,大人的事大人会处理……
……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了,就用独立生活的能力来证明自己。
还有那个永远疏离在自己生活之外的父亲,在自己的记忆中好像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像个陌生的男人。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生日丶具体年龄丶喜欢什麽颜色丶习惯几点起床丶脸上有几颗痣……
而这个男人对他应该也是如此。
叶星不确定自己恨不恨他,但是好像也没爱过他,又何谈恨呢?
本以为可以按照方蓉的期盼那样,在陈镇这个小地方安安稳稳读完高中。是的,既然真相早晚都会降至,至少高考完了再来承受这些不堪。
至少也不要在这个好不容易找到了生活的方向的时候。
过去的十八年被方蓉保护地太好,反而过得没有任何价值,如今好不容易要靠自己的双手进入生活,去努力奔向某个未知但充满吸引力的方向,他太害怕命运再给自己开个玩笑了。
但是生活没有预演,他以为自己在奔向新生活,却奔来了这个黑暗的房间。
一如他所逃避的过去。
时间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许多五颜六色的灯渐渐隐在了夜色深处,只留下了毫无观赏价值的路灯茕茕孑立。
还好有路灯,叶星想着。
不然就一片黑暗了,连星星都看不到。
应该看不到吧,光污染如此严重的城市,怎麽会有星星,怎麽配有星星?
脑子依然混乱不堪,翻了好几个身,最後索性把脑袋塞进枕头底下,仿佛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憋窒息然後消散。
无眠。
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有调整到合适的姿势睡觉,不论怎麽躺着都感觉呼吸道被异物堵着,憋屈且想吐。
最後他干脆趴在了床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心脏处,居然觉得好受了些。
这种把薛定谔的异物降伏的感觉让他十分想哭。
他看了眼床头柜上座机显示的时间。
五点四十。
昏天黑地中,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讲道理他并没有掌握根据脚步声猜人的技能,但这串脚步声却莫名给了他一种熟悉且安心的力量。
不拖沓,不沉重,略急。
声音越来越近,然後停下了。
时间静止了几秒,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叶星没有起身,比起说没有力气,更不如说他怀疑自己大概是在梦中,如果是油头男的人,肯定不需要敲门,因为他们有房卡。
但是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呢?况且还是在这个不可思议的时间。
就在他准备捏自己一把的时候,门外传来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了。
“叶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