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强光从挡风玻璃外射了进来,“你今晚还走吗?”
“上楼吧。”
在冼秋一落寞的眼神中,林梓萧把钥匙拔了出来,“愣着干什麽,下车。”
车库里两个影子相互依偎着,电梯门又开又合,影子在光影的作用下被拉长又消失。
深秋的夜没有了蝉鸣,只有偶尔刮过树叶的风还在沙沙作响。
每月回本家一次,这算是冼秋一回国之後不成文的约定。其实在冼秋一看来,这个约定可有可无,因为家里人时常是聚不齐的,多数时候就只有他和爷爷奶奶。冼河山和杨舒覃十次有九次在外出差,冼稹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反正亲缘都这麽淡薄了,还有必要靠这形式上的聚餐来维持吗?
这次也不例外,冼稹因为身体的原因再次住院,杨舒覃和冼河山还在外出差,这个月又只有冼秋一回去。
不同于往常的宁静,冼秋一这次刚一进门,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剑拔弩张。
管家站在门外,一脸严肃,在看到冼秋一的时候,自然地迎了上去。“来了位客人,少爷,等一下再进去吧,先去茶室喝会茶。”
“谁?”冼秋一看着眼前紧闭的门,小声地问。
管家摇了摇头,把人往茶室方向领。
“不了,我去後花园逛逛,”冼秋一停下脚步,回头再看了眼紧闭的木门,“叔,我自己去就成。”
这是冼秋一回国这麽久来,第一次听说家里来了客人。
冼秋一对那人的身份有了大概的猜测。
昨晚才爆出来的新闻,但那新闻又不是乱搞丶插足等负面新闻,他哥今年也三十几岁了,正儿八经地谈个恋爱,只是被狗仔拍到了,就天理不容呢?
冼霆今天请人上门喝个茶,是为了什麽?为了个人家一个下马威?
在冼秋一看来,年纪大了的冼霆虽然是不讲理独断专行了一点,但是也不至于是蛮不讲理到这个程度。
贺北雁身上难道有什麽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昨晚回家後查了下资料。
人物百科上,荣誉表彰占了大半,他十四岁就上了大学,二十岁就博士毕业。这金灿灿的人生经历看下来,冼秋一简直找不到缺点。
难道只是因为贺北雁是个孤儿?但这个世界上是孤儿的不在少数。难道一点捕风捉影就能让冼霆警铃大作?这并不是冼秋一信口胡诌,而是他真的有看到一篇无端揣测他人命格的帖子。
那个恶意揣测的帖子言语犀利,每一个词都像是为了诋毁他而生。冼秋一强忍着把它看完,中途几次都想直接退出去,但他仍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看完了。
真是从头到尾毫无理头。
那篇帖子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最终逃不过家破人亡的命运,年轻时风光无限,一夜看尽长安花,但是在登顶的那一刻,却是巨星陨落。而开出这个帖子的,并不是什麽籍籍无名之辈,而是在论坛上有百万粉丝的占卜人士。
难道在这个科学的社会,冼霆还信这个?
家里的氛围太过沉重,像是密密麻麻的网压得冼秋一汗水直流。他脱掉外套,就随手搭在了花架上。花室里四季如春,冼秋一并没有感到冷。闲情雅致来了,冼秋一拿起放在角落的水壶,细心地给开得正艳的木芙蓉浇水。
擡头看见远处乌云压了过来,冼秋一这几天桐山的天气还真是变化多端,前一秒还是万里无云,这一刻就是黑云压城。
“怎麽是你。”冼霆的眼神像是看蝼蚁,仔细辨别,还会看到内里暗藏的一丝厌恶与愤怒,这种情绪已然摆在明面上,不再有隐瞒,空气中的硝烟气简直浓得能唤醒烟雾报警器,“一位接受了高等教育有良知的人会做出这种事吗?”
贺北雁故作思考状,他挑起半边眉,专门抓住了冼霆的弱点与痛点:“随你怎麽说,怪我拉冼河山走上了歧途?”
见上座的人没有回答,贺北雁继续说:“我今年24岁,”他那24岁咬得极重,“靠做各种项目有点资産。虽然比不上冼家家财万贯丶权势滔天,但怎麽也是饿不死自己。河山从小娇生惯养,跟我在一起,我又没委屈他。上万的礼物也不是没买过,出去吃饭也是请的高档餐厅。你别用那种仇视的眼神看着我,没什麽用。”
冼霆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他在意的难道是这个吗?他分明就是在混淆视听。浑浊的嗓音响起,“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麽,如果你们坚决这般肆意妄为,那我只好采用强制手段了。”
贺北雁并没有喝他面前的茶,他站起身时,凳子摩擦过地面,但并没有发出刺耳的声响,“当然,你看到我应该害怕的,”面对上位人的冷嘲热讽,贺北雁心态并没有崩,他摸了摸後颈的腺体,扯出一抹笑,“祝您今晚有个好梦。”
冼河山的电话打了进来,他声音急促:“你在家吗?帮我拦着点爷爷,我马上就到。”
远方炸响一声惊雷,雨越下越大,像是来催命似的。冼秋一快速穿上外套,往前院走。
贺北雁来时并没有带伞,他看到瓢泼大雨并没有慌张,而是从容不迫地走到雨里,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就像是打在一棵宁折不弯的白杨树上。
冼秋一站在屋檐下往正厅那个位置看去,正好能看到冼霆那睥睨衆生的眼神,他心神一颤,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