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侍从带领下,走过铺满红绸与落花的长阶,迈入主殿。
红绸铺地直通高台上座,道路两侧清澈池水中摇曳着娇嫩荷花,乐师们跪坐池边弹奏,池中灵力弥散,雾气袅袅仙乐靡靡,宛若仙境。
两侧池水之後,便是数排坐席,左侧是魔域修士,右侧是正道修士,高高长柱间挂着红纱帐,角落悬挂香囊,容貌秀美的侍从往来,将珍馐灵酒端上案台。
周姮与宋,齐二人入座,望向对面魔域之席,传音感叹:“魔域之内的大乘修士还真是不少,九城之中,城主与副城主皆为大乘期,魔域如今可有不下二十位大乘!”
宋老怪怪笑两声:“只是不知这魔域大乘与那横空出世的域主,究竟是不是一条心了。”
周姮心中一跳,擡眼看向宋老怪:“宋家主……这是何意?”
宋老怪笑容莫测:“老夫能有什麽意思?不过是凭生感慨,有些好奇罢了。”
殿内案席陆陆续续坐满,正道修士与魔修妖修泾渭分明,各自交谈,片刻过後,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谢家竟也来了!”
“那被绑着的……不是谢家圣祖的玄孙麽?”
“他爹就是谢玄承,当年被域主斩杀的那位谢家少主……说来要不是杀了谢玄承,域主也不至于被圣宫围杀,走到如今地步。”
“听说当初圣宫之人擒住域主,剖了她的灵根剑骨,便是给此人拿去用了!”
“看来谢家真是怕了域主,才使出这般断尾求生的法子,谢家圣祖和谢玄承都已陨落,如今他们又主动把这承了域主灵根剑骨的少主推出来,态度放得如此之低……”
有魔修嗤笑:“你当如今谢家所为真是出于谢家本意?或许有些,但背後少不得另外三家与圣宫的胁迫。”
谢家如此恭顺,若魔域仍旧要向谢家动手,恐怕所图不止是为了复仇,而是要剑指四家与圣宫。
另外三家当即便会联手谢家,共同抵御魔域。谢家如今,也不过是一颗试探崔不见态度的棋子罢了。
正道修士里有人叹息:“堂堂谢家,绵延千年的世家大族,失了圣祖之後,竟也转瞬沦落到如此境地……”
“说到底也是谢家咎由自取,谁让他们当初不斩草除根,非要留崔不见一命……”
殿内议论纷纷,直至一声悠长钟鸣震入殿内,乐师们停下弹奏恭敬俯首。一股近乎透彻魂魄的寒意骤然降临,方才还摇曳波动的灵池骤然冰封,连案台之上的酒水也未能幸免。
空旷大殿内寂寥无声,直至步摇轻晃的清脆声响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桃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崔不见牵着云阙的手踏入殿内,寒凉灵气涤荡,自她脚下骤然散开。大乘修士忍不住眉头轻皱,化神修士倒吸一口冷气,运转灵力才勉强站定。
元婴修士後退几步,只觉体内元婴震动难以平复,再往下已有金丹修士站立不稳,一屁股栽倒在地。
衆人心中莫不升起惊惧——此等修为,真是大乘巅峰?
云阙毫无所觉,崔不见的灵力专门绕开了她,连她头上步摇都未受到半分震动,只是观周遭修士神情,知道崔不见大抵是做了什麽。
修士们各自平复完激荡的灵力,看清云阙面容之後,又是一惊。
齐家主传音:“此人竟与云阙这般相像!”
周姮:“我瞧着分明一模一样!宋家主,你确定云阙果真亡于天火阵下?”
宋老怪神色惊疑不定,勉自镇定:“此人,融合了云阙残魂,有些像也是……”
他传音骤然中断,脑海内被强行挤进一道满是怒意的声音,那声音不断叫嚣着:“杀!”
“杀了她!”
“杀了她!”
崔不见与云阙停在殿中,殿上修士起身,拱手见礼,待崔不见挥手散尽刺骨灵力,诸位修士才敢落座。
她与云阙都没有双亲长辈,高台之上只有几块牌位,礼生念完贺词,便有侍从端着玉盘,将契书与合卺酒呈上。
崔不见与云阙交换过契书,便各自端起合卺酒。
诸位修士皆聚精会神地望着那一对新人,只有周姮忽然察觉身侧之人气息暴涨,她神色一变,惊道:“宋家主,你——”
话音未落,宋老怪已起身飞向殿中,双手结印,祭出法宝:“云阙——拿命来!”
大乘肉身催动渡劫巅峰秘宝,他周身灵力迅速被吸走,原本红润的脸色瞬息便干枯如树皮,皱痕遍布身躯枯槁,满是惊恐的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
转瞬之间,云阙便意识到此人身份。
——万生镜,渡劫神魂,宋家主之身,宋家圣祖,灵地!
崔不见神色一凝,擡手将云阙送上高台,单手结印,锵然剑啸自天而降,万千剑影流转呼啸而去,将宋家主生生劈开!
一道浓雾自血肉躯体里盘旋而出,瞬息飞进万生境,这抽干大乘後期修士灵力,辅以渡劫巅峰神魂的万生镜无视万千剑光,裹挟着浓重血雾,直直冲向云阙。
万生镜疾驰而来,系统在脑海内尖叫,云阙的目光穿过血雾,看见崔不见满目惶然。
她想,她还真是贪得无厌。
受天火阵焚烧时,她可惜没能再见崔不见一面,总想着再见崔不见一面,便算圆满了。
後来捡回一命,见了崔不见许多面,她仍旧不知足,到了如今,还是有诸多可惜。
可惜没来得及喝下那杯合卺酒。
可惜没来得及同她说一句对不起。
可惜没来得及亲亲她心口那处伤疤。
可惜没来得及……
再唤她一声阿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