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遥神情紧绷,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看见柜架上的货品散落一地,店主满脸无措站在收银台後,姜德正坐在地上撒泼。
姜德正也看见了姜遥,眼前一亮,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拽住姜遥,把她拖到店主面前大声嚷嚷:“就是她!这就是我闺女!不信你问她!”
姜遥对着店长鞠躬道歉:“抱歉店长,给您添麻烦了,跟您先请两天假。”
店主没责怪她,只是目光担忧:“小姜……”
姜遥拉着姜德正,转头对店主道:“没事。”
“没事什麽啊没事?”姜德正大声嚷嚷着:“请假干什麽?不用请假!我就过来拿个钱,不耽误你上班……”
姜遥低声威胁:“你如果还想要钱,就闭上嘴跟我走。”
姜德正终于闭嘴安静下来,跟在姜遥身後出了便利店。
“姜遥!你都出来挣钱了,怎麽能一点都不想着家里!白他妈把你养这麽大!畜生!白眼狼!”
姜遥低着头往前走:“你怎麽找过来的?”
“你同学不是赔了你一大笔钱?又打工又有赔偿,你现在手里钱不少吧?”姜德正不理会姜遥的话,伸手去拽她:“钱呢?把钱给我!”
姜德正到底是个成年男人,力气比营养不良的姜遥大得多,稍一用力就把姜遥推得一个踉跄,又伸手去抢她的包。
“喂!干嘛呢!干嘛呢你!”
旁边几个路人看见姜德正的举动,冲上来把他俩隔开。
“干什麽啊你!当街抢劫一个学生?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姜德正被人捉住,急切地扭动着,骂骂咧咧:“放屁!这是老子闺女!你管老子!”
姜遥抱着书包,低着脑袋摇头:“我不认识他。”
正义路人立即拍着胸脯保证:“别怕姑娘!你先回家,我们这就把他带到警察局去!”
姜遥点头道谢,不顾破口大骂的姜德正,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她走进街边小店,借了电话发出一条短信。
系统悄悄探头,发现那条短信是发给讨债的人,说姜德正一会儿会出现在警察局。
它一口气还没松下,又发现姜遥走的路是回家的方向,顿时紧张起来:【宿主如果回家,还有可能会碰到他的!去学校吧!去学校找傅湘!】
姜遥充耳不闻,她低着头推开门,进了自己的屋子,从床底下摸出一把水果刀。
酒臭味顺着门缝飘进漆黑的房间,旁边屋子还在忙碌,声音透过毫不隔音的墙壁传过来,时不时夹杂几句脏话,隐隐约约与那天重叠。
咒骂,殴打,酒气,桎梏,她拼尽全力的反抗,戳进姜德正眼里的铅笔,四溅的血,与狠狠掐在她脖颈上的手。
一开始只是窒息,後来眼睛开始感到充血肿胀,她几乎能听到动脉在收紧的掌下发出啪啪声,耳中听到的声音都渐渐变小,视线陷入一片黑暗,她几乎失去意识。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脖子上的禁锢猛然松开时,她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四肢无力,耳中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杂乱无序的声音。
再次清醒时她被傅湘抱在怀里,房间里一片凌乱,姜德正倒在地上,血流了满地,也沾了傅湘一身。
傅湘像个呆呆的雕塑,双目空洞,唇瓣颤抖着重复:“我,我杀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一滴泪砸在姜遥唇瓣上,她张了张唇瓣,却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每一次声带震动都牵动剧烈的疼痛,眼泪模糊视线,她狠狠眨眼,看见摔在地上被踩烂的蛋糕。
那是傅湘买来庆祝她们一周年的蛋糕。
姜遥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荒诞又可笑。
再有两个月就要高考,她那痛苦难捱噩梦般的前半生就要过去,她会跟傅湘考入同一所大学,她会跟傅湘一起离开,再不回头,挣出这个泥潭,往後馀生,她会跟傅湘长长久久,一路坦荡……
幻想过无数次的锦绣前程,明明触手可及。
明明触手可及……
可命运偏不许她脱身,又一次推她入悬崖。
姜遥静默地躺着,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一具被灌了水泥的尸体,幽幽往深海里沉,浑身都僵了,冷了。
她想不明白,她到底犯下了多深重的罪孽,以至于要承受这永无尽头的绝望?
太久,太累。
不想继续了。
她用嘶哑的,快要发不出声的嗓子说:“跟你没关系,你没来过这儿,回家去吧。”
她说:“我没喜欢过你,只是利用你报复那些欺负我的人,也没打算和你考同一所大学,更没准备和你永远在一起。”
她说:“傅湘,以後别随随便便掏心掏肺,先看清那是不是跟我一样的坏人。”
她推走浑浑噩噩的傅湘,破坏完现场,打通报警电话自首,静静坐在姜德正尸体旁边。
等待警察上门的那段时间,她心中第一次这样平静释然,命运压在她身上的沉疴与枷锁都变得轻飘飘,再困不住她自由的灵魂。
她没想到走出去一半的傅湘会回来,堵在居民楼下拦住警车自首。
被捕,入狱,父亲撤职母亲去世,傅湘家破人亡……她毁了傅湘顺遂坦荡,幸福灿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