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衣服,是我跟钟言,一起去挑的…这件,钟言挂到门上,破洞洞,我缝了小花……”
她一一指着,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每件东西在她眼里都有意义,承载着难以割舍的回忆,所以沈呓舍不得,不愿意轻易丢下,就算要走,也心心念念想要带着一起。
沈呓说得嗓子都快干了,最後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客厅里的吊椅,眼巴巴看着钟言:“还有吊吊椅…钟言,我们要把吊吊椅,也丢下吗?”
钟言:“你喜欢吊椅,等我们去了新城市,再给你买一个。”
沈呓坐在吊椅上,有些失落:“可是,新的吊吊椅,就不是这个吊吊椅了。”
钟言从前漂泊一路,不是在逃就是在骗,她的经历远比沈呓口中的这些平凡回忆跌宕起伏的多,可却从来没什麽舍不得放不下的。
直到现在。
听着沈呓絮絮叨叨说的点点滴滴,她竟然也生出了把这些东西一并带走的想法。
勉强压下翻涌的思绪,钟言捏了捏沈呓的手指,承诺道:“如果有机会,再过几年你也还想回来,我们就一起回来。”
如果没机会,她也会把沈呓再送回来。
知道没办法带走这些东西,沈呓眨眨眼,乖乖点点头,听钟言的话,只简单收拾出必备的东西放好。
晚上钟言带着沈呓出去吃了顿火锅,沈呓没吃过这麽好的饭,忍不住吃了很多,撑得肚子圆滚滚的,像个小西瓜。
她捂着肚子,眉头皱着,有点难受。
钟言叹气,伸手给她轻轻揉揉肚子。
沈呓靠在她怀里,哼哼唧唧的,听不出是难受还是舒服,钟言又气又想笑,忍不住骂她:“刚刚不让你吃这麽多,你不听,现在好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吃这麽多!”
沈呓有些心虚,小心翼翼擡头看了她一眼:“下次,下次不敢了……”
钟言问:“还是很疼吗?”
沈呓脑门上都出了点细密的汗,小声道:“疼……”
她也不知道为什麽,刚吃完饭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点撑,但是站起来之後,就感觉撑得有点痛了。
钟言把手探进那层布料里,手掌贴着小腹,继续给她揉,沈呓靠在她怀里双眼紧闭,额上是细密的汗,神色隐忍。
钟言忽然想起从前。
她後来去纹身店里当纹身师,如今手掌之下的位置,她曾心血来潮,给沈呓纹了一朵花。
沈呓怕疼,抓着床栏的指节泛白,额头鼻尖都是疼出来的细密汗珠,抽抽噎噎地小声哭着,说疼。
钟言就骗她说很快就好,弄完带她去游乐场,带她去坐旋转木马,玩碰碰车,坐摩天轮……
那朵花她纹的很精细,纹了一下午,沈呓也疼了一下午,流的泪沾湿了一条枕巾。
天色晚了,她没提去游乐场的事,沈呓也很懂事地没说。
过了很久,直到钟言都以为沈呓把这事忘了,某天沈呓却忽然问她,可不可以去游乐场。
怀城哪有游乐场啊,她当初其实只是为了哄哄沈呓,让她乖乖听话,没打算真带她去。
骗人这种事她做的太多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偶尔翻车被揭穿骗人,也不会有什麽心理波动。
可是被沈呓翻出来她骗人,就是燥得脸热。
她只想赶紧躲过这个话题,敷衍说最近没空,下次带她去。
或许是终于明白钟言在骗她,一直期待着的美梦破碎,沈呓默默低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脸上绷着,心里却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怎麽办,就抓住沈呓下巴,在她唇瓣上轻轻亲了一下。
她还是什麽都没说,也什麽都没承诺。
然後呢?
钟言有些恍惚地想起,然後沈呓就止住了泪,又露出那副傻乎乎的笑。
那时的她自得自己轻易就能安抚沈呓,揭过承诺。直到後来,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天是沈呓的生日。
她只是想在生日那天,跟钟言,一起去看看只在故事书,电视上,美梦里见过的游乐场。
可直到钟言离开,沈呓被抓走,死在手术台上,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也没能去心心念念的游乐场看过一眼。
钟言总在骗人,骗聪明人,骗蠢货,骗傻子,她的谎话说了一句又一句,心里从来没有什麽後悔不安。
而现在想起,句句摧心剖肝。
“小傻子,”钟言抱着她,突然出声道:“等我们到了新城市,我带你去游乐场玩吧?”
沈呓睁开眼,疼都顾不上了,满脸惊喜:“真,真的吗!”
钟言低头亲亲她:“当然是真的。”
欠沈呓的,她要一点一点,全都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