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静静看她半晌,伸手将顾别枝眉眼前的发拨弄到耳後:“你弄成这幅样子,是做给谁看?”
顾别枝沉沉睡着,不会给她任何回答。
宋忱看了她半晌,起身离开。
窗外夜色愈发浓郁,房间里只有钟表滴答滴答的摆动,宋忱放好热水,将要走出浴室,目光忽然落在洗漱台上。
她走的时候带走了洗漱用品,此时台面上却仍旧摆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一对情侣牙杯。
她拿起牙杯,细细看了眼。
是新的。
不止是牙杯,还有浴巾,毛巾,梳子……那些被她带走的东西,又重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全都是新的。
看起来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看起来好像……顾别枝对她的离开有多介怀一样。
宋忱放下杯子,把顾别枝抱进放好水的浴缸。
入水没几秒,顾别枝的眼皮就开始不断抖动,眉头紧缩,像是陷入了什麽噩梦,唇瓣颤抖,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地念着:“救……”
顾别枝小时候失足落水差点被淹死,从那之後就开始畏惧接触水源。清醒时还好,如今意识不清,这种刻在本能里的畏惧更加无法抵抗。
宋忱握住她颤抖的手,顾别枝顿时像溺水之人碰到救命稻草般紧贴过来,只是身体仍旧在轻轻颤动,被宋忱抱紧才缓缓安静下来。
褪去衣物的遮掩,顾别枝的消瘦更加明显。
宋忱垂眸看她,顾别枝依旧眉头微皱,神情疲倦脸色苍白,像块轻易就能被碾碎的玻璃。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
从营销号铺天盖地的宣传里得知顾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时,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顾别枝,狗仔拍到的顾别枝神情憔悴疲倦,正如现在一般。
她发给顾别枝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半点回复,忧心冲动之下,她找到顾老爷子举办追悼会的礼厅,却因为没有邀请函被拒之门外。
受邀前来的白妍拿着邀请函停在她面前,故作惊讶地问:“你不是别枝的朋友?别枝竟然没有邀请你来参加追悼会吗?”
宋忱心想顾别枝不请她参加顾老爷子的追悼会,是什麽很难理解的事吗?
她是什麽身份?这些有钱人嘴里的戏子,顾别枝对白妍爱而不得的情感寄托,一个摆件罢了。她连尊严一起卖掉,甘心做个玩意,也怨不得旁人不拿她当人。
追悼会上的都是顾老爷子的亲朋好友,合作夥伴,商业新贵……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有什麽资格和脸面去参加顾老爷子的追悼会?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心中不断翻滚的不甘愤怒却无声嘲笑,笑她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云淡风轻。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顾爷爷的追悼会你不能来,但别枝订婚时我会记得提醒她给你发邀请函的,”白妍笑意盈盈看着她,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和嘲讽:“毕竟我们这麽有缘分。”
面对白妍的明嘲暗讽,她却连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像只见不得光的,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夹起尾巴灰溜溜地离开。
之後顾氏集团动荡再起,顾父联合一衆亲戚把股份转到顾惊鹊名下,甚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争夺权力不惜损害集团利益,向敌对集团泄露公司机密。
将近一百多天,顾别枝一面都不肯见她,宋忱只能隔三差五从财经新闻和营销号上,了解她不容乐观的处境。
再之後,顾别枝要和白氏联姻的消息传遍网络,那时正逢宋忱新剧上映,导演提出让她和男主炒cp增加热度。
宋忱从前都会直接拒绝,偏偏那次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顾别枝一百多天不肯见她,她们之间的聊天也越来越少,现在顾别枝联姻的消息都放出来了,难道她还连个绯闻cp都不能炒?
剧中男女主的感情就克制纯爱,要炒cp自然也要向剧中看齐,所以流露出去的照片是两人并排散步,最亲密的一张也只是错位相拥。
可顾别枝却出离愤怒,甚至主动来见她,质问她有没有什麽要跟她解释的。
宋忱当时心中满是快意,却故作不知,疑惑询问:“解释什麽?”
她能感受到肩膀处的力度有些失控,尽管顾别枝很快松开了她。
但从顾别枝攥紧的手掌,紧皱的眉头里,她仍旧能感受到来自顾别枝压抑的愤怒。
“如果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就别再让我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你的绯闻消息。”
那是顾别枝第一次对她用那样重的语气说话,宋忱目光定定望着她,几秒後却握住顾别枝的手,低头啄吻那几根漂亮的手指。
她的唇瓣弯着,说出的话却带着刺:“知道了姐姐,但是工作职责所在,有些营销炒作是避免不了的,就像姐姐不也会联姻结婚吗?”
“我都不在意姐姐联姻,姐姐就不能多体谅体谅我的工作需要?”
她知道自己的卑劣。
是她主动爬上了顾别枝的床,是她没能管住自己的心,痴心妄想在顾别枝心里占个重要位置。
她想把这朵高岭之花从山巅拽下,她有错,她明了,可她不想改。
她就是这样卑劣,自私,睚眦必报,不讲道理的小人。
她的痛,也要让顾别枝体会几分。
顾别枝痛吗?
应该是痛的。
不然眼眶怎麽会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