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真真立在?路灯下,宋迟然仍仰头直直盯她,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让人?联想到大雨浇灌过的叶片。近似叶子的形状,只?多了几分黏腻的潮湿感。
眼尾末端向上翘着,睫毛直直的,因而又形成锯齿状。
合起来,就是两片打湿的、边缘尖利的快要烂掉的树叶。
完美契合他给人?的印象。
从气质到内核皆是。
不过,怎么就被打成这样呢?
裴野仅仅伤了手而已,宋迟然却一副被揍惨的姿态,医务室没人?上班么?
崔真真没问,后者一如既往地爱显摆,抢先说:“比起裴野,他已经进过一次医院而我?没有,目前你更喜欢他。所以我不该还手,也要惨一点?,才不至于?被太讨厌。”
“是这个道理吧?”
轻描淡写的口吻,他轻笑?着,黑沉沉的眼瞳中盛些许破碎的星光:“那么,看在?我?识相的份上,也给我?一点?甜头吧。”
“你想要什?么?”
其实平等?地厌恶着你们每一个人?,爱看你们受折磨。最好互相撕咬殴打到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然后痛苦地断气。
没必要告诉实话,崔真真用上不耐烦的语气:“我?不打算吃第二顿晚饭。”
话没出口就被拒绝,宋迟然注定得?不到裴野有的东西,她不肯给他。
“那就帮我?处理伤口吧,崔珍珠。”
他十分亲昵地叫着,慵懒地伸了伸胳膊,露出肿起来的手腕。
“托你的福,好疼。”
“我?家没有医疗包。”崔真真回,“五分钟,能把要用的东西买回来,我?就帮你。”
“好。”
一言为定。
似乎用漂亮的眼睛这么说,他几乎有点?孩子气地勾唇笑?起来,站起来。
瘦长的身体,棕灰色格子图样?的长风衣下摆、卷曲的发稍,纷纷随动作而扬起,他在?浩瀚无边的秋夜下奔跑。
心脏、血脉在?皮肤下地加速鼓动。
崔真真搬到新家大约有一周,她了解附近的构造,距离最近的药店在?一公里外。
宋迟然花了六分钟跑回来,难得?有这么狼狈的时刻,双手撑住膝盖,塑料袋哗啦一声垂掉下来。棉签与?碘酒碰撞发出悄不可闻的声响,头顶树枝也簌簌地摆动。
他抬起眼睛,没有看见那个约定好的人?。
大树下,长椅上,有且仅有一个脏兮兮的娃娃,是一只?羊,他的社交软件头像。
她和裴野在?游戏厅赢来的一大堆不值钱的战利品之一。
两只?角都歪掉了,捏一下肚子,还会发出嘎嘎、嘎嘎的怪叫。好难听。
又丑。
“……不喜欢羊来着。”
他低声地自语无人?听见,两米外,大婶大叔们继续热切大声聊着天?。
昏暗的路灯光落下淡淡的影子,名为羊的生物,太弱,太纯白,作为善良的象征,长久呈现出任人?宰割的姿态。
“山羊还是绵羊啊?”
他不太清楚种类,又用手拨了拨羊毛,戳了戳它的脸,极其粗糙但切实的质感,确定不是披着羊皮的狼。
那就好。
狼——也讨厌,因为爪子长在?太明显的地方,不够聪明的样?子。简单来说,比起活着的、容易散发出臭味、制造噪音的东西,宋迟然更喜欢标本,美丽安静。
崔珍珠,走就走了,偏要把这种东西留下,真是。
有够坏心眼的。
明明能猜到他不喜欢却故意要给他。
就像她们的约定,究竟只?打算耍他,还是应该怪他自己?呢?没能把握住机会。
——不然相信后者好了。
放下药店买来的东西,双手握住丑丑的小羊娃娃,把它举得?高高的。视线划过腕上的表,宋迟然想,一定是他的问题。
是他跑得?太慢了,她才会走。
看样?子要练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