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由於海拔高,山顶常年积雪,山壁的冰层冻得犹如石头般坚硬,像镜子一般滑溜,上行十分艰难。
关根不知张起灵发现了什麽,待他反应过来跟过去时,张起灵已用冰铲凿开冰层,向上爬了近五米的高度。
关根走得相当吃力,他也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追得上张起灵的速度,但每当他停下来喘口气时,他发现张起灵和他之间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距离,这让他心里稍微觉得舒服了些。
两个多小时之後,关根终於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那簇冰晶旁,最後几米还是张起灵搭了把手将他拉上去。
在冰川脚下看起来不大的冰晶簇,近看主晶柱高达六七米,就连围在周边的几支小晶柱也有两三米高。冰晶柱透性比水晶低一些,带有些微云雾状的白,但张起灵和关根还是能看清楚主晶柱内的那个女人。
女人三十左右的年纪,五官标致,脸色非常白,闭着眼被包裹在冰晶之中,身周及身上都是淡蓝色的花朵,如同一幅凝固的画。
张起灵从未见过这种花,它们每朵近乎拳头大小,蓝色的花瓣重叠了两层,花蕊鲜红似血,一冷一暖两种颜色对撞,相当夺目。
关根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他见张起灵的眼光长久地落在女人的脸上,便道:「怎麽,你认识这个人?」
张起灵摇了摇头,眼神有一瞬的茫然,但极快的又恢复了原本的淡漠。
「她是谁?」张起灵转头问强巴道。
「她是一个外族女人,孩子刚出生就被丈夫的家族夺走,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强巴道,「九年前,南迦巴瓦里寺的大喇嘛将服过藏海花的她带到这里,并将她冰封在此,为她争取与她唯一的儿子见面的机会。」
「藏海花?」
强巴上前一步,指着冰晶柱面道:「它既是花又是秘药,服下的人十年之内都会呈现假死状态,待藏海花药效消退後,服药之人能醒转三日,接着才真正死去。」
关根摸了摸下巴,就道:「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向梅朵大神许愿的真相?」
强巴点了点头,躬身行了个礼才道:「藏海花必须在人健康时服下才会生效,所以来到这的人既是求生,又是求死,临终的说法不过是种安慰。」
「唉,母爱真伟大」关根双掌合十,也深深鞠了个躬,「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阿弥陀佛。」说完,他沉默了一会,才接着道,「小哥,有什麽发现?」
张起灵看着冰晶柱里的女人,心里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情绪,可因为消逝得太快,他没办法弄清楚那到底是一种什麽感觉。
所以他看了几秒後,缓缓地摇摇头,道:「没有,走吧。」
关根知道张起灵绝对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不过他并没有多问,二话不说就跟在张起灵身後下了山。
再度回到冰川脚下,张起灵禁不住看了关根一眼,他发觉对方做事有些自相矛盾。因为关根虽然一直努力让张起灵跟着他的指示行事,却又不问原因地服从张起灵的任何指示,令人费解。
这种情绪并没有占用张起灵太多时间,他的眼光很快移开,继续走向前方。
天边的黑云越来越沉,到达悬崖边时雪零星地飘了下来,张起灵的身前是不见底的深渊,落满雪的栈道一圈一圈回旋着向脚下的黑暗里延伸。
栈道十分坚固,是石条搭建而成的,只有一掌宽,旁边的岩壁上每隔一段还钉上铁钉,行人可藉其稳定身形。
康巴落人为何要花费如此大的功夫,修建一条通往恶魔之地的道路?脚下的深渊里究竟藏着什麽?
雪下得越来越大,风也开始凶猛起来,栈道越来越难走,为了关根的安全,张起灵只能用登山绳把他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等强巴说可以休息时,他们已经下了至少三百米深,现在他们停在一个类似石屋的建筑里,看起来是一个暂时补给地。
除了入口和几个通气孔,石屋几乎是完全封闭的,强巴把兽皮做的门帘一拉,风雪顿时被阻挡在了屋外。尽管空间狭窄,但冰天雪地里有这麽一个地方歇脚,已经相当舒适。
屋子角落里堆着风乾的牦牛肉和冻结的燃料,强巴在屋子中间的火塘中燃起了火,才又道:「在这停一个夜晚,接下来的路将很难行。」
屋内的温度差让外套变得潮湿,他们将衣服脱下来挨着火塘边沿的岩石上烤。
很快的牦牛肉汤就开了,滚烫的汤驱散了四肢的寒意,关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吃完东西就开始脱鞋去揉自己的脚趾。长时间的紧张行走让他的脚出了很多汗,在严寒之下这点汗都变得像冰水一样,冻得双脚又麻又痛。
这具年轻而缺乏锻炼的身体让关根相当郁闷,也打乱了他的计划,很可能没办法一起走到最後,他不得不抓紧一切时间让身体和体力尽快恢复。
而让关根感觉最不可掌控的是张起灵的态度,尽管他用所知的信息镇住了对方,可他仍感觉自己处於下风。眼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已不是关根所熟识的挚友,他完全无法揣度对方的心思。
张起灵不用擡头也能感觉得到关根投过来的视线,他看过去时发现对方眼神呆滞,虽然焦距仍落在他身上,却不是真的在看他。
二十出头的关根从身体情况便可看出他家境极好,并未经历过任何挫折。张起灵回想起三十多岁的关根的伤疤,还有眼里消失的光,究竟是什麽原因导致他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就这一怔神的几秒,关根的上身顺着石墙下滑了几厘米,张起灵仔细一看,对方不知什麽时候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