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张起灵看着手中的笔记本,眼光长久地停留最後一页上。那上面画着一幅图形,旁边用藏语标注着一句话,关根告诉他那句话的意思是「世界的极限」。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麽地方,但根据前面几页的记载,张起灵意识到那里很可能就是董灿信中提到的,他们家族一直在寻找的地方。
雪洞里充斥着呛人的焦叶味,关根正在抽一种墨脱本地産的土烟,已经是第三支,张起灵擡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这里才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
关根抽了几口烟,笑笑,就道:没错,这地方就在康巴落湖附近。
张起灵沉默地盯着关根,望着这个边抽烟边看着自己笑的年轻人,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人像是已经知晓他们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他正试图将张起灵往既定轨道上引。
这样的直觉来得莫名而又突兀,张起灵看了关根一会後收回眼光,再度把精神集中到破解手中的图案上,他在脑中一点点搜寻着看过的书籍,拼凑出所有与之相关的资料,虽然有了眉目,但他暂时还没有参透几个图形所代表的含义。
除了笔记本,他们还在背包中发现了两个金球和一块黑铁的标本,关根把金球给了拉巴,就让他回去了。
拉巴非常高兴,千恩万谢地走了,甚至连当初谈好的带路费都没拿,生怕他们改变主意,毕竟两颗金球要值钱得多。┆
脚夫只剩下了洛丹,那是一个只有三十出头的女人,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多岁,她的体力比其他人都要差上一截,但关根却没有让她离开。
关根抽了几口烟,忽然道:你为什麽要找董灿?
张起灵认为关根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为什麽会来这里?」
关根深深地看了张起灵一眼,接着把手中烟掐了,又点了一支,才慢慢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在这里……也许是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吧。
吐了一口烟,关根又道:我要完成一件事情,而最後一站就是墨脱。这件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果不成功,我後半辈子也就没意义了。
张起灵盯着关根的眼睛,道:「这件事跟董灿有关?」
关根笑笑,道:一半一半,你想不想知道我要做的是什麽事?
张起灵沉默地盯着他,没有说话,关根一副「我早料到」的神情,再度笑了笑,才道:我倒是有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说。」张起灵注意到关根用了「一直」这个词,但他并没有去想其中的含义。
「你的名字是什麽?」关根道。「我是说成为张起灵前的。」
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就连张起灵都有些诧异,他不由得多看了关根几眼,才道:「忘了。」
关根听後便不说话了,沉着脸不停的抽烟,张起灵等了半支烟的功夫,见对方还是没有动静,他终於第二次主动开口道:「没了?」
关根把烟抽完,点点头:没了。
之後没有人再说话,关根一动不动地坐着发呆,而张起灵原本就不是多话的人,也不打算弄清对方问自己原名的缘由,对他而言,「原名」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信息。
关根的发呆持续了将近一刻钟後,他才忽然坐直身体,把帽子兜住头,道:走吧,带我们到你的家乡去,这位就是上任土司让你们等的人。
张起灵把这句话转告给女脚夫洛丹时,对方脸上露出了非常惊讶的神情,愣了一会才对他行了个大礼,用十分熟练的汉语道:「两位,请随我来。」
说完,洛丹率先走出了雪洞,关根低头跟了上去,最後出去的是张起灵,他们就以这样的队形朝着雪山深处走去。
少了另一个脚夫後,洛丹的行进速度反而快了许多,两天之後,他们到达了一处山谷中。虽然称为「山谷」,但其实他们已经到了海拔相当高的地方,只不过周围是一片险恶尖利的丘陵,他们就处於两个丘陵之间的凹陷地带中。
到了这里,路变得好走起来,因为积雪下有一条石头和木头搭成的石桥,石头材质是喜马拉雅山常见的黑色岩石,踩上去後雪还没不到膝盖。
在雪山中修建这样的道路实在是一项相当浩大的工程,所以必然不是普通的交通道路,而是一条设置好的连接两个地点的快速通道。
既然洛丹知道这条路,为什麽关根前几天要指示脚夫带冒着生命危险翻越悬崖和雪坡?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在脚夫口口相传的老路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张起灵很快想到了几天前他们从那些外国人尸体旁拿下的背包,还有那本记载着大量信息的笔记本,可他也记得,关根并没有从那几个背包中拿走任何东西。
想到这里,他擡起头直视前方的背影,对方还在沉默地往前走。
从关根身体的肌肉绷紧度来看,他显然对走在他身後的人没有一点防范心。
如果不是关根对自己的身手有绝对自信,那就是对张起灵有绝对信任。若是後者,是什麽原因会让关根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信赖?
张起灵对此有些不解,可他暂时也没法通过对方的言语或者表情动作,得到一些他想知道的信息。因为自从雪洞出来之後,关根一反常态,整个人都沉默起来,基本上没和他说过话。
石桥很长,并且没有任何岔口,他们走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洛丹才停了下来,问关根是不是先休息一会,因为还要再走近两天的时间才能到康巴落。
关根顿了一下才转过头,对张起灵道:先吃点东西。
张起灵点点头,这时风雪已经停了,他们坐到地上各自吃了些乾粮,半个小时後再度起身开始了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