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
周广愚当然不承认。
林恪开了大灯,她含着勺子看他前後忙,林恪真不是带她来约会的,送走第四位客人的时候,周广愚开口:“你叔叔给你发工资吗?”
林恪低头往展示台上挂手链:“怎麽可能,顶多出差回来给我带礼物。”
周广愚没再打扰他,目光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动了。
一本装订起来的卷子,一半都是写完了的,边角微微翻卷起来。周广愚伸手抚平,垂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熟悉的字体。
题目外空的地方写满了潦草的草稿,笔墨还断断续续的。大概书写者当时的心情也混乱不堪。
她脑子里空了,指尖被凹凸不平的边缘刺了一下,左上方的位置被撕出一个不规整的大口,将原来的落款剥离去。
唯有“愚”字,下面的“心”没掉。
她的名字是周茂林起的,“愚”,有谦逊不露锋芒的意思,他对她寄托的希望不多,反而让周广愚如释重负。让她最不解的是胡沁芝默许了这个名字的存在,她作为母亲,怎麽会允许自己的女儿收敛锋芒,沦为平平无奇?
後来周广愚猜,可能她刚出生的时候,胡沁芝和周茂林还是真心相爱的。他说什麽,胡沁芝能听进去,也觉得不争不抢,性子平稳是好事。
这个猜想她只敢放在心里,不可能找人证实。
现在不是从前。
胡沁芝只有她了,寄托的希望和要求自然也不一样。
这本试卷是她曾经来哑木写过的,至今记忆犹新。
周茂林临近年关要出差,走之前在电话里和胡沁芝吵得不可开交。起因是胡沁芝决定这个年要接周广愚去她和她男友家里过。周广愚不想去,周茂林替她拒绝,胡沁芝大发雷霆。最後反正闹得难看。
送周茂林走的时候,周广愚犹豫了很久,问他能不能留下来过年。周茂林语气淡然,说我要工作,你别任性。
这样问并不是想挽留他,但凡换一个温和的语气周广愚都不觉得心凉,可他偏偏就是选择这麽说,周广愚想,他跟胡沁芝不愧做过夫妻。
伤人心有一套。
他们表达爱意的方式让人琢磨不透,两个人像不停把她往外推,周广愚走哪儿都不对,路硬生生让生自己的人堵死了。
她自然而然感到委屈,眼泪要将将落下的时候,林恪给她打了电话。
什麽都没问,把她接过来吃东西,写题,看喷泉,雨下大的时候,她把伞留给他说,拜拜。
记忆如同开闸般涌进来,周广愚想不出,也不敢想,把自己的名字从这张纸上撕下来的时候,他是什麽心情。
她拿着卷子时间长了,林恪不难注意到,也明白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走过来,擡手要遮她眼睛。
他没遮住,因为下一秒,周广愚一头埋进他怀里。
那是一个实打实的投送怀抱,一开始林恪还有些僵硬,缓过神轻拍她的脑袋:“你在演树袋熊?”
周广愚闷闷摇头。
“在想什麽?”林恪瞥了一眼外面,开关在墙上,估摸没什麽客人,他伸手“啪”又把灯关上了。
昏暗里,周广愚没顾忌,勾他脖子的手用力了点,埋在他脖子那块儿不出声了。
小羊撒娇似的。
“说话。”林恪抱她摇了一会儿,哄她。
过了很久,周广愚软了劲:“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