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那片通红,勾起了唇角,轻声道:“阿修,你看,这像不像咱们大婚的那天?”
任泪纵横,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她的夫君和孩子都在身边。
她可以尽情释放压抑已久丶不为人知的脆弱与无助。
***
山中一如往昔,宁静安稳,山外却是沸反盈天,惊涛骇浪。
祁昱的圣驾还未离开利州行宫,数道圣旨便从利州行宫发出,晓谕朝野内外——
即日起,停止新野黑金石的开采。
北凉山脉帝王庙的建造立即停工,六部紧急撤回。
圣旨明言,国库空虚,民生为先,帝王庙的建造无限期延迟。待到真正国泰民安之时,待明君仁德感动上苍之日,再啓帝王庙。
届时,会选用其馀天然石料,新野黑金石矿山,永不允开采!
赋税徭役调整回正常数值,且受灾严重的多个州县城镇减免三年赋税,供百姓们休养生息。
家中有壮丁参与起义者,不予追究其家眷,当地府衙需给与应有的体恤与安抚。
这几道圣旨如一声声平地雷,将朝野内外炸了个天翻地覆。
朝中衆臣窥一斑而知全豹,闻风而动,纷纷上书弹劾当朝太傅贺璋。
是见风使舵也好,是君子报仇也罢,总归弹劾的奏折成日里如雪花般飘进皇城太和殿,再由禁卫军快马加鞭的送至利州行宫。
祁昱端坐大殿高位的龙椅之中,垂眸看着一摞又一摞弹劾奏折。
封封奏折慷慨激昂,细数着这十馀年来,贺璋连同贺氏党羽的种种罪行。
结党营私,把持朝纲,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欺君罔上,蔑视皇权,等等等等,列罪三十馀条,条条按律当诛。
满朝文武装聋作哑这麽多年,好似憋闷已久,不吐不快,连贺璋夫人娘家的表外甥——王碌,当街纵马,强抢民女的罪名也被挖了出来,一并扣在了贺璋的头上。
所谓墙倒衆人推,破鼓万人捶。
当年,洛氏出事时,朝臣们虽无一人上谏求情,也无一人火上浇油。
如今,贺氏重蹈覆辙,却是群起而攻之。
祁昱含笑看着那一封封言辞激昂的奏折,笑意温和,擡手落下一道道朱批。
***
元乐十六年,四月廿四。
历经数月,经由刑部丶大理寺丶都察院三堂会审,祁昱亲判——贺氏一族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圣上此番动作之迅猛,手段之雷霆,好似丝毫不介意会否影响王朝的根基,将贺氏党羽连根拔起。
自此,纵横驰骋十馀年的贺氏政权彻底倒台,成为历史。
前朝如此大的风波,後宫不可能没有听闻。
贺皇後得知母家出了事,第一反应当然是面圣求情。
奈何圣驾一直滞留利州行宫,还未返京,她想哭求都是求告无门。
贺皇後悲痛欲绝,悲愤交加,竟以死相逼,于太和殿前自戕身亡。
後宫嫔妃自戕是重罪,会祸及家族,她心知肚明,却再也顾不得了。
只盼圣上能顾念几分多年夫妻情意,莫要赶尽杀绝。
贺皇後自戕的消息传到了利州行宫。
陪皇伴驾的嫔妃们皆沉默了,包括苏霓裳在内,都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毕竟她们一己之身都系着家族荣辱,苏霓裳倒也罢了,苏家早没了爵位,苏离川只是个小小亭长,无甚大碍。
可後宫中还有不少嫔妃,出自世家大族,谁人能保证不会有行差踏错的那一日呢?
连当朝太傅丶天子帝师都会倒,谁还能奢望帝王的情意?
祁昱得知贺皇後自戕一事後,未见任何反应。
他的眼中还是温润的笑意,恰似曾经少年,只是帝王御笔朱批,从来不留情面——圣上将贺皇後自戕之罪一并算到了贺氏的头上。
贺氏一族中,年十五以上,不论男女,全部斩首示衆。
年十五以下男童充入内务府净身为奴。
年十五以下女童贬入贱籍,终身不得脱籍。
九族开外的贺氏族人,三代不允科举武举。
就连贺氏老宅都被圣上下旨推平了,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原来古朴奢华的大宅被一朝夷为平地,明明是京都城中顶好的地段,如今却是荒无人烟,突兀的处于喧闹街市中,沉默的讲述着曾经的繁华与如今的苍凉。
偶有百姓们路过,能看到寒鸦栖息,瘆人的鸦鸣声令人不寒而栗。
看光景的百姓们或唏嘘不已,或唾弃谩骂,到头来,谁人都不得不叹一句:伴君如伴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