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氏气得发抖,擡手指着柳月影怒骂道:“你个不孝女!说的什麽浑话!你想要气死我啊!你妹妹身处水深火热中,你不闻不问,竟还要觍着脸嫁人,你怎麽这麽不知羞耻!我怎麽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你若当真如此自甘堕落,以後就别进柳家的门!”
柳月影听着这声声控诉,竟笑了,可唇边的笑荡起无尽的苦涩。
不知羞耻,自甘堕落,好似是她自荐枕席,奔而为妾了一般。
她垂眸哑声道:“若我知娘亲如此偏心,我倒宁愿自己是那个体弱的。”
说罢,她轻轻起身,走向门外,桌上的茶水,一口都未动。
若知自己的亲娘心水如此端不平,她宁愿自己是妹妹,体弱多病,缠绵病榻,是否也能得娘亲如此无底线的偏爱?
“月儿!”柳林氏心口一窒,不自觉地开口唤住柳月影。
她驻足门口,未回头。
柳林氏看着她清冷纤细的背影,湿了眼眶,哽咽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埋怨娘?怨娘当年不想给你爹爹治病了?”
这麽多年藏于心底的结,终是问出了口。
柳月影身子一颤,也红了眼眶。
当年,爹爹查出了重病,已知药石罔效,束手无策,可柳月影依旧坚持,好药山参的喂着,金贵药材和不要钱一般的往爹爹身上砸,只盼着能拖住他离去的脚步。
那时,她方入商道不足一年,济世堂还没有後来的光景,一切才刚刚起步,柳老板治病的银子大多出自柳家的家底。
柳林氏深知自家夫君大限将至,不想再浪费银两了。
明知会死,又何必掏空了家底呢?不如为家人多留下点儿银子,想来柳老板会同意的。
“你明知你爹爹当年已是油尽灯枯,无论砸多少银子都换不回他的命了,娘只是……”
“别说了!”柳月影一声厉喝,打断了柳林氏。
自打爹爹离世,她从未提过此事,可内心有没有疙瘩,只有自己知晓。
她依然记得,在爹爹病榻前,娘亲求她停药时的模样。
她们都以为爹爹昏睡了,却不知他什麽都听到了。
柳月影无法想象,当时爹爹的心里作何感想。
理智上,她能理解柳林氏,可感情上却做不到当这一切都没发生。
人的理智和感情,从来都不同步。
柳月影深吸一口气,逼退眼中的灼热,她始终未回头,哑声道:“娘亲不提,我都要忘记了。”
说罢,提起裙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堂屋。
柳林氏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终是落下泪来。
***
吴妈妈在院门口拦住了柳月影,满脸疼惜道:“大小姐别往心里去,夫人不是不疼您,只是二小姐她……唉……”
“妈妈别说了。”柳月影勉强笑了笑,道:“我每个月都会差人往家中送银子,妈妈收着便好,娘亲若想接济星辰,便由着她,我不会管。孝敬她的银子,随她愿如何。”
吴妈妈抹了把眼角,点头道:“大小姐,老奴知晓了。”
说着,她慈爱的端详着柳月影,笑道:“只要大小姐过得好,真心觉得欢愉,老奴想,老爷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柳月影笑了,攥紧了吴妈妈的手,郑重的点点头。
她会过得好,比任何人都好,馀生随心遂意,再不委曲求全!
***
从柳宅离开,柳月影去找了赵五爷。
正巧冯六和慕青都在,许久未见,四人坐在一处好生闲话了几许。
赵五爷笑眯眯的打量柳月影,点头赞道:“姑娘歇得不错,气色好,精气神儿也好,可见郊外舒爽,日子轻松啊!”
柳月影垂眸一笑,问道:“如今没有铺面了,各位乍然闲下来,不习惯吧?”
都是经商了半辈子的人,总是闲不住的,也不知他们习不习惯。
赵五爷朗声一笑,“姑娘说的什麽傻话,慕青还在忙着屯谷仓呢!姑娘名下有不少铺面在收租,冯六也没闲着,一直盯着,也就我这把老骨头在偷懒躲闲啦!”
柳月影无奈的笑笑,道:“铺面能有几间,冯掌柜大材小用了。”
闻言,冯六和慕青皆愣了愣,意外的看了眼柳月影,又对视一眼。
姑娘怕是不知自己名下有多少铺面吧?
那哪是几间啊?冯六日日忙得脚打後脑勺,就差想要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