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当年为柳月影备的嫁妆,数目着实不算少,是以此话一出,衆人皆沉默了下来。
同时,也感受到了柳月影想要和离的决心。
唯有四个大丫头清楚,当年那份嫁妆与柳月影这些年闯出来的家业相比,只能算九牛一毛。
她们对柜上的事都不甚清楚,可隐隐觉得,这份“家业”可远远不止一个小小的济世堂。
柳月影轻声道:“只有一样,我要老太爷留下的行医手札,其馀的我什麽都不要!”
苏老太爷一生大憾便是未能得一天赋出衆的高徒,一辈子行医所感丶所悟丶所得,只能尽数记录在手札中。
苏家三子无一人与医道有缘,是以苏老太爷留下的那套行医手札,苏家无人明白其价值,堆放在衆多医书中日日吃灰。
柳月影嫁入苏家後,曾帮着老太太整理过苏老太爷的遗物,对那套手札印象深刻。
李氏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心中盘算着。
柳月影什麽都不要,只要一堆废纸,也没什麽,她稀罕拿去便是。
她又不通医道,有能耐看得懂还会等这麽多年?
如此算来,好似即便和离,苏家也不吃什麽亏了。
前厅中静默了下来,人人各怀鬼胎,心中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柳月影祭出杀手锏,看着苏离川一字一句道:“你若不同意和离,我便将昨夜之事状告府衙,告到绝婚!”
衆人一惊,什麽昨夜之事?昨夜什麽事?
可甭管什麽事,绝婚一说可是人人都听明白了。
苏年慌了,忙拽着苏离川,劝道:“哎哟!这可使不得,川哥儿啊,我看月娘同你当真是没的感情了,你们年少相识,这麽多年,不如给彼此一个体面吧!”
苏盛也跟着劝,:“就是就是,川哥儿,听三叔的,月娘再怎麽说也为咱们侯府奔波操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拿休书羞辱她啊!”
苏离川好似听不见旁人说什麽,只愣愣的看着柳月影,眼眶越来越红,溢出了水雾,半晌,哑声道:“我写。”
春禾和夏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桌案擡到苏离川的跟前,他执笔良久,终是徐徐落下——
“放妻书:盖闻伉俪情深,夫妇语义重,幽怀合衾之欢,念同牢之乐,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并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①
苏离川笔尖舔墨,深吸一口气,拧紧了眉心,再次落笔,“同床共枕于寝间,死同棺椁于坟下。六载结缘,则夫妇相合,六年有怨,则来仇隙,今已不和,想是前世冤家,反目生怨,作为後代增嫉,缘业不遂,见此分离。”①
一滴泪,顺着脸庞滴落到了面前的纸张上,洇开了墨迹,好似这段年少情缘中的瑕疵,突兀的在那里,如何都没法无视。
“千万永辞,布施欢喜,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苏离川缓缓落款,签上了自己的名讳。
柳月影看他停笔,却迟迟未动,那滴泪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刻骨的痕迹。
她深深的看着他,心中竟是异常的平静,无波无澜。
春禾拿起那份放妻书,捧给柳月影瞧过,便好生小心的收起来。
柳月影端然起身,理了理广袖,再懒怠多言,迈步便要往前厅外走。
苏年忙紧追两步,笑道:“月娘啊,你这也如愿和离了,那这分家之事……”
柳月影好笑的看向苏年,灿然一笑,“你们分家,干我何事?”
自己打去吧!
柳月影带着四个丫头潇洒转身。
前厅中乱作一团。
“大哥,咱们谈谈分家之事啊?”
“你先等会儿的,李氏,你先同老子说说,李大头逼出人命是怎麽回事!”
“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可怎麽活啊!”
“大哥大哥,咱们还是先分家吧!”
“分家?想分家可以,二房三房把这些年吃公中的都给我吐干净!”
“我可没有啊!都是二哥吃的!”
“你给我起开!”
“……”
一片嘈杂哭闹,伴随杯盏摔砸声中,唯有青鸾漫步走到前厅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那道雪白清丽的身影,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盛。
月影,从此天高海阔,任卿翺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