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多日,他从未想过要为半夏赎身,纳她入府。
只是很享受同她相交,谈天说地的放松惬意,思想相通。
能同红颜知己分享的诸多情绪是无法同府中妻妾共情的。
红颜属于风月,而妻子属于生活。
可柳月影的“为难”让这种情意蒙上了一层不被世俗理解的艰难,从而激发了“永远长不大”的男人心底的叛逆。
好似不反叛抗争一下,就不能证明自己。
于是冲动上头,理智尽失,竟是忘了,最初他从未想过要与半夏如何。
与其说什麽“情深似海”,不如说赌气的成分更多些。
半夏静静端详良久,轻叹一声,慢慢走到苏离川跟前蹲下身,擡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酒醉中的苏离川睡得并不安稳,梦做得支离破碎。
时而梦到小时候,他同柳月影到城外放纸鸢;时而又梦到大婚,满眼皆是让人心头发热的红绸;时而又梦到同她的争吵,她泛红的眼眶,咄咄逼人的字字句句不停地在梦中反反复复。
感觉到有人在推他,苏离川醉意朦胧的睁开眼,下意识道:“月娘……”
当视线逐渐清晰,他定定的看着半夏,又转头看了眼自己身在何处,这才回过神来,猛地想起自己为何在此。
“半夏,你总算肯见我了!”
苏离川有些激动,忙端正了坐姿。
半夏微微一笑,心底轻叹。
喝醉了也会下意识的喊夫人,见到她再激动也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她笑了笑,道:“公子在花满楼已多日,府中该担忧了。”
“半夏,你不必理会旁人如何说,只需信我便好。你等我些时日,待我凑够了银子便为你赎身。”
半夏笑了笑,反问道:“然後呢?公子打算如何安置我?”
苏离川愣了愣,方才的话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就像和谁人赌气一般。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言而无信。
他拧眉思量着,该如何安置半夏才妥当。
半夏笑着道:“公子是打算将我安置外宅,金屋藏娇?还是打算将我纳入府中?”
苏离川抿了抿唇,勉强道:“皆可。”
半夏长舒一口气,“为我赎身,给我自由,我也无法自力更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同少夫人一般。”
她说得极慢极认真,坦坦荡荡的看着苏离川。
苏离川愣怔了一瞬,这世道,女子立世不易。
既不能像男子一般读书科考,出人头地,也不能像儿郎一般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开门做点儿小买卖也会像城东头的豆腐西施一样受人指指点点。
他习惯了柳月影的能干,习惯了她的坚强,竟是忘了,身为女子,在外行走,本身有多艰难。
半夏看着他略有呆滞的眼神,微微笑了笑,也不欲劝说太多,只道:“公子颓靡多日,该清醒了,来年春闱时间紧迫,公子不该荒废度日。”
苏离川回过神来,好似为了挽尊,眼神坚定道:“我可接你入府,月娘不会为难你的。”
半夏轻笑出声,道:“少夫人从未为难过我,当日也是我主动去寻的她,公子为何只听旁人说,从不来问过我?”
她叹了口气,深知他现在听不进太多劝,只道:“公子若欲接我入府,便考个状元做聘礼吧!”
***
好不容易送走了世子爷这尊大佛,老鸨长舒一口气,凑到半夏身边咬耳朵,“半夏,若世子爷当真考了个状元,你要跟他去侯府?”
半夏淡淡一笑,道:“相识至今,我何时说过我要嫁与他了?”
她站在二楼的围栏处,垂眸看着侯府的马车渐渐走远,清冷道:“痴人说梦,自作多情罢了。”
老鸨琢磨着这“自作多情”到底说的是苏离川呢?还是她自己呢?
老鸨笑眯了眼,劝慰道:“就是嘛!跟着妈妈我赚银子不好吗?高门大院哪里是那般好过的?咱们这出身,谁能看得起?与其入了後宅受主母的磋磨,憋屈着过日子,不如痛痛快快赚银子。”
半夏听着老鸨那碎嘴子的念叨,面无表情,翩然转身。
“等妈妈干不动了,就把这花满楼传给你可好?半夏,你有着花魁娘子的名头在,即便上了年岁也是招人的啊!”
老鸨还在自顾自的念叨着,一转头见半夏早走到了门外,忙提起裙摆追上去,“半夏,半夏?哎呦,你听妈妈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