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影正看得有些愣神,耳边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
闻声望去,便见一队人马沿着河岸驰骋而来,约莫四五个人,皆是草莽打扮。
领头之人驭马走到渡口近旁,也不下马,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巡视着,眼神如炬,气势斐然。
渡口的脚夫们好似习以为常,丝毫没影响衆人卖力干活的节奏。
闲着的几个脚夫甚至过去同那人笑着打招呼,看起来很熟稔的样子。
柳月影看着那人,又看向他身後马上那几人,想了想,擡步便朝那边走去。
小四跟着冯六来过几回龙眠河渡口,见状忙跟上柳月影,在她身後低声道:“少夫人,那是鹿鸣山的人。”
“嗯。”柳月影了然的点点头,她方才也是这样猜的,这才想要上前去问问。
小四自顾自的介绍道:“咱们济世堂一向是走商会的货运,可不是所有的商户都能搭上商会,小户运输又怕遇到水匪,前几年几大运河都乱过一阵子。後来是鹿鸣山上的雪狼出手,稳住了运河,小户们上缴点儿银子就能保水路平安。现如今这雪狼可了不得,坐拥鹿鸣山,又掌管着大部分水运,是江南十八水路的总瓢把子呢!”
小四年纪小,免不了对江湖英雄人物有些崇拜和向往。
此事柳月影听说过。
前几年的鹿鸣山一带还没如今的太平,山匪横行还分帮派,打家劫舍不说,互相之间还时常为抢资源和地盘大打出手,乱象横生,商户运货无不提心吊胆,顺不顺全凭天意和运气。
鹿鸣山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官府派兵剿匪多次都无果。
後来,一窝名叫“雪狼”的山匪横空出世,大刀阔斧的将几股山匪砍的砍丶杀的杀丶收的收,从此鹿鸣山安定了,“雪狼”也在此盘踞了下来。
相比山匪,水匪是让官府更头疼棘手的存在。
抓水匪相当于水上作战,这些靠水而生的水匪们遇水便似蛟龙,神出鬼没。
官府并非没有善水的兵,可真有本事的人都想办法进了正规军,参与海战建功立业去了,谁会出力不讨好的去抓这些不值一提的水匪呢?
可就是这“不值一提”的水匪们,却给百姓的生産生活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鹿鸣山占地甚广,绵延百里,不知尽头,伴水而生,运河上不太平的事也偶尔传上山。
自有苦不堪言的百姓求到了雪狼跟前,雪狼又出手稳定了运河。
渐渐地,便有了“鹿鸣山雪狼乃江南十八水路总瓢把子”的传闻。
但柳月影一直走的是商会运输,说白了她走的是白道,“雪狼”是□□,两厢无甚交集。
柳月影慢慢朝着马上之人走去,听着小四在他身後低声解释,笑着侧头道:“你很机灵,冯掌柜提拔你,要好好干。”
小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连声应是。
端坐马上的男子正巡视着渡口,馀光看到一位打扮精致的贵妇人朝他走来,他微微一怔,定睛望去,便利落的翻身下马。
柳月影端详了几眼,此人约莫年近不惑,一身短打精干利落,皮肤黝黑,体型魁梧壮硕,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全不似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山匪。
柳月影稍稍福身,还未及开口,便听男子道:“见过柳当家。”
这一称呼着实让柳月影愣怔住了。
多年来,似是自打她嫁入侯府,人人只记得她是承恩侯府的少夫人。
在外行走,对她的称谓很多,“少夫人丶大奶奶”,外来的客商不明内情的,偶尔会称一声“苏老板”,只因无论是马车还是货船,皆挂着苏家的徽旗。
其实也没错,嫁了人她便冠了夫姓,在外人眼中她是苏柳氏。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对于这些称呼都不甚在意,只是一个身份丶一个符号罢了。
可今日,眼前这位陌生的汉子脱口而出的一声“柳当家”,才让她真切的感觉到,他在叫她,不是在称呼某个身份。
柳月影收回心神,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意,问道:“敢问阁下是鹿鸣山的大当家吗?”
男子爽朗一笑,拱手行了个江湖礼,道:“在下胡彪,乃是鹿鸣山二当家,见过柳当家。”
不知为何,柳月影有些莫名的失落,却没表现出来,依旧笑着道:“原来是胡二当家,失礼了,民妇前阵子路遇险情,多亏鹿鸣山及时出手相救,叨扰多时却没能当面致谢,不辞而别,心中难安。”
柳月影双手交叠,触于额上,正经行了个大礼,“请二当家受民妇一拜,也代民妇向大当家转承谢意。”
说着便屈膝行礼。
胡彪忙伸出双手,又不敢碰柳月影,只虚扶了下,道:“柳当家何需行此大礼,胡彪受不起。保鹿鸣山太平本就是雪狼的本分,柳当家在鹿鸣山出事,我等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柳当家实在无需放在心上。”
恰时,王天河小跑着过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五大三粗的胡彪,凑近柳月影,小声道:“大奶奶,买主的船靠岸了。”
柳月影垂眸点了点头。
胡彪笑着拱手道:“柳当家事忙,在下便不打扰了,後会有期!”
柳月影也行礼,笑着道:“那便不打扰胡二当家了,告辞!”说着便转身带着小四和王天河离开了。
胡彪负手而立,唇角勾笑,静静地看着柳月影渐行渐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