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们听得见这屋里的动静,白适南眯了眯眼睛。
许竹抓了下头发,“我真不认识,我们家之前搞煤矿,後来搞房地産,现在转型跨行……但真没搞海运的。”说话的人摊了下手,“我家在内陆,货船都没港口靠的。”他跟着分析,“不过按照地理位置考虑的话,也不会是知雨姐和窦老弟。”
蒋知雨的家乡和白适南隔得不远,都在西南一片,广义上勉强算老乡;窦科同志来自辽阔的大东北,家乡附近有江但没海。不过要是从这个方向出发,那麽老家是应城的秦牧远同志实在是领先太多。
刚刚怎麽忽略了这一点?
不是亲戚的小孩,是自己的儿子。
“嗯……主要是我现在也没弄清楚那位秦总说的亲戚家的孩子是谁,”白适南睁眼说瞎话,心想自己现在算是搞明白那位秦总头顶的“1”从何而来。他又随口和许竹聊了两句,让後者回去了。
走廊上的两人继续说话,白适南拿起平板装模作样地挡住自己的脸,心说今天也是干上偷听的活儿了——似乎不是很道德,但这事儿说不清是不是那位秦总故意的,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适才被办公室里的动静打断话头,秦任龙顿了顿,顺着之前的逻辑说:“你为了跟一个人类那麽久不回家,不去看你妈妈,你爷爷奶奶,像什麽样子!”舌头囫囵几下,哪个角色被刻意咽了可谓昭然若揭。
秦牧远心里惦记着买馄饨,实在不明白:自家老爹不去当他的好丈夫又或是霸总,为什麽非要跑到S市来堵自己,意识到对话不能马上结束後,他发了条语音给男友说店里人挺多要等一会儿,又道:“其实趁你出差我跑回去待过几次。”
好明显的火上浇油,这不明晃晃地说“我们一家人开了个超棒的团圆派对,猜猜谁没有被邀请”?秦任龙一时半会儿甚至弄不清自己应该先悲伤还是先愤怒,老一辈溺爱孩子丶陪着孩子闹就算了,怎麽老婆也瞒着自己?
可怜天下父母心,孤军奋战是自己。
知子莫若父,这话有时候反过来也成立,秦牧远幽幽地说:“因为你不欢迎我,不让我谈恋爱。”
臭小子,秦任龙感觉自己要被对方气得青筋直跳,看似平淡的话语里隐含着怒火:“你本来就还没过完成长期。”
屋子里的白适南假装划拉平板的动作一顿,什麽东西?什麽成长期?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当年敢早恋,现在居然用这个理由堵我,”碍于秦任龙同志发起火来真能把自己打骨折,秦牧远识时务者为俊杰,主动安抚,“……爸,真的,你别太悲观。”
“早恋”不过是个幌子,青年很清楚究竟什麽才是自己父亲的心结。
秦任龙的脸色不太好看,指间的雪茄被凭空点燃,家里有医生坐镇,男人已经戒了它很多年,是以此刻也仅仅只是点燃。他目光似刃,凉飕飕的:“爸不是不让你谈恋爱……你就非要找人类谈?”
你就非要找人类谈?
屋里的白适南起身走向咖啡机,假装自己只是想倒杯饮料。他强忍着皱眉插话的冲动,心想建国这麽多年了,妖怪不仅没被禁止成精,还要歧视人类?怎麽一点团结友爱平等都不讲?
“你为人拔逆鳞我是管不住了,”秦任龙目光沉沉,声音也哑,“但人类能活多久,咱们能活多久?更何况他还比你大了七岁多,你有没有想过……”
接下来的话太不吉利,饶是恨不得将这段恋情除之而後快,男人也没对白适南不满到这种程度,于是克制地止住那句,选择别的:“……隔壁你雁姨,当时也是找的人类,这些年精神越发差了。”他太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个犟脾气。
这是金亦鸣也不止一次提到过的,自己与白适南之间最大的鸿沟。秦牧远动了动嘴唇,没有马上说话。
见儿子并未出言反驳,秦任龙感觉自己气顺了不少,权当是对方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他试图缓和神色,但想到对方拔的两次逆鳞还是无法完全平心静气,只道:“既然搞清楚了,就和我回应城去。”
弦外之音昭然若揭,比秦牧远先开口的是办公室的人。
“真要按照叔叔的说法,不应该是我担忧吗?”
窗户打开,父子俩齐刷刷地转头,连秦任龙都没完全掩饰住眼底的惊讶。白适南心头涌起点莫名,守着晚辈的身份跟人打招呼:“叔叔好。”辛苦您费这麽大力气两面开弓,直接堵住儿子,旁敲侧击儿婿。
秦任龙:“你听得到?”
秦牧远:“担忧什麽?”
“听得到也看得到,”对方的神色不似作假,白适南难得有些迟疑,偏转目光理直气壮地对青年说,“如果你能比我多活很久,不应该是我担心——等我死了你就立马另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