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
“好了,别捂着你那还没指甲盖大的伤口装可怜了,”冯啓成不知从哪儿翻出个植楮草的果实丢给青年,“小心我把你丢给烛前辈,让他带你锻炼个二三十年的。最近又拔鳞片了?怪不得你爸上次特意让金亦鸣给你捎东西过去。”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话秦牧远还真反驳不了——他爹虽然平时对他摔摔打打的,但论护犊子,确实在整个妖族里都挺数一数二。青年接过果实,一边嚼吧嚼吧一边利落地朝长辈道谢:“那次白哥出车祸我感觉挺不对劲儿的,这不想着多提防点。”
想到那只在自己地盘上兴风作浪的狸力,冯啓成头疼地揉了揉眉宇,正要开口说些什麽,却被身边这小辈骤然打断。
“完了!”秦牧远仿佛抱着炸弹一样捧着手机,下意识看向冯啓成时神色分外张惶,在咽了口唾沫後结结巴巴地说,“叔,叔,我好像真的完了。”
冯啓成垂眼一看,凭借过人的视力瞥见屏幕上有三个未接来电,五条微信聊天——全部来自一个署名,白哥[爱心emoj。][爱心emoj。]。他有些疑惑地想,这还好吧。
“不是,白哥一直讲究事不过三,”许是看清对方眼底的“这你也跟我大呼小叫?”,秦牧远忙不叠点进微信,整个人恨不得直接蹿天,“而且这最後一条……”
最後一条微信来自四十分钟前。
【白适南】:你确定要和我玩失联?
好吧,这句确实看得出来对面应该很生气。冯啓成看着这为情所困的小辈,觉得很是有趣,于是主动建议说:“那你还不赶快回个电话?”
多稀罕啊,没想到秦家这混世魔王也是能被人管住了。
“回,回。”秦牧远无意识地深呼吸一瞬,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开始琢磨自己用什麽理由合适——上班时间不可能在洗澡,开会?可是以前自己老是在“开会”的时间摸鱼,没道理突然洗心革面,关键开会也解释不了电话怎麽会直接打不通。
没等他纠结完,掌中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来电人正好是叫青年又爱又怕的人。冯啓成挑了下眉,以一种过来人的心态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愣着做什麽,还不快接?
……
“白哥!我刚刚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我……”
电话总算打通,白适南的心情却丝毫没变。汤匙在咖啡杯里慢慢打转,苦味在嘴里蔓延,他随意地瞥了眼窗外,径直出声:“你刚刚在哪儿?”
“……在应城这边的分公司。”秦牧远瞥了眼身後通往大荒的界门,觉得自己没在说谎——毕竟这个界门确实就在公司内部。
“现在也在?”
“呃,嗯,现在也在。”秦牧远下意识地开始皱眉。
不知道为什麽,他觉得自己的额角仿佛正突突地跳起来,叫他心头涌起不安与微妙。
电话那头忽然传出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是吗?”在咖啡杯里的汤匙停止转动,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住下巴往窗外望,语气骤然变冷,“那你能跟我解释下,你的电话为什麽一直是暂时无法接通吗?”
“如果是在和别人通话,有事挂断,又或者是静音没看手机,那大概率会是正在通话中或者暂时无人接听……但我打给你几次,都是暂时无法接通。”
“暂时无法接通,基本上就三种情况:关机,飞行模式,信号不好,”说话的人显出几分有条不紊的味道,“我觉得你在人分公司,怎麽着都犯不上前两种情况,你以前开会都能摸鱼给我发消息。”
“最後一种,信号不好,但也很奇怪。沿海地区经济发达,应城又不是荒郊野外,这边的基建设施更新换代的速度在全国都算快的——除非你说你在电梯,不过我给你打了三次电话,每次间隔十五分钟,没有下两分钟的,你进登云梯了?”
秦牧远沉默片刻,硬着头皮又要开口。
“应城今天没有大型考试,所以不会有屏蔽器;这边天气很好,没有什麽磁暴丶太阳风暴,你们分公司附近也没什麽大型电子设备。”
等等,这边?附近?
秦牧远敏锐地察觉出什麽。
“你说你在公司,很好,”白适南放下撑着下巴的手,重新端起咖啡杯,“首先,我刚刚问了你们分公司的前台,对方说不知道最近有S市总公司的人要来;其次,我现在就在你们分公司对面的咖啡厅,二楼206包间。”
“如果和你们总公司的作息一样,那你应该是五分钟後下班——十五分钟到我所在的包间,可以吗?”
看似温吞的商量其实是势在必得的安排,当和他人交谈时,王牌经纪人习惯性地让自己处于从容不迫的状态,让工作对自己而言变得游刃有馀和尽在掌握。纵使不是上位者,也往往显出令人信服的意味。
秦牧远猛地发现:这样近乎主动的强势的姿态,在两人这一年多的恋爱里,白适南很少将它用到感情上。
这种微妙而清晰的认知让他心底骤然一沉,骨血里被人类文明长期浸染从而刻意压制的天性有被隐隐挑衅之感。秦牧远眨眨眼,默默地把它压了下去——白哥会更喜欢成熟可靠的,不能显出天性里暴虐的一面。
饶是青年没开扬声还捂住了喇叭,但身为凤凰的冯啓成较之大部分妖怪更加五感过人些。两人身处同一空间,所以後者八卦又被动地接受完电话那头的声音,露出难得惊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