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8
一小时前。
老太太将家里的东西摔一地,躺在地上哭喊:“要死啦要死啦,白养的闺女,眼睁睁要见着她老娘去死啦。”
林胜男指大门:“你给我滚。”
老太太又跪下求她。“好歹我是你亲娘,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的,不然你都没机会过现在的好日子。你给我二十万,就当还我生你的这条命。”
林胜男只有一句话:“你给我滚。”
软硬不吃,老太太没办法,一骨碌爬到阳台,以生命做威胁:“你不给,我就从这儿跳下去。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逼死你亲娘!”
林胜男拍拍手鼓掌,一脸嘲弄:“还挺押韵。跳吧,二十二楼,跳了我也不给你收尸。”
老太太说出人生中最後一句话:“不孝的龟孙羔子,你老娘我真跳了!”
林胜男:“拜。”
老太太眼一闭,不知哪来这麽大劲翻过窗户,手一松,消失在窗外。过了几秒,地上才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就这样死了。
听完,傅亭陷入沉默。
人死的真容易啊,容易到让人不敢相信。
她一下下抚着祝卿安的背,不轻不重,不让对方感到压力,也没有轻到察觉不出。
死掉的外婆当真是完全不疼爱女儿一家。外婆当着亲女儿和亲外孙女的面跳楼,简直像是仇人。
感受到傅亭无声的安慰,祝卿安无端联想到校园里的一只流浪猫。那只胖嘟嘟的橘猫,踩准学生们的饭点,在人流量最大的走廊边翻肚皮喵喵叫。它的毛灰扑扑的,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澡,肉倒是实打实的结实。
祝卿安没有碰过它,但是见过很多人撸猫。不管男生女生,高矮胖瘦,他们的手无一例外的温柔,橘猫的毛被压平,下一瞬又弹回原状,眼睛半眯,尾巴慢腾腾的甩着,心安理得地享受来自人类的宠爱。
祝卿安无比希望自己也能有橘猫那样的坦然。
可是她做不到。她也清楚,自己在傅亭眼里永远不可能是躺着混吃等死的猫的形象。
她开始後悔刚才叙述的语气是不是太过平淡。“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血?从血缘上,她确实是我的外婆……”
问着,却害怕傅亭的回答。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傅亭心里多多少少沾点“不正常”,至少也是“不那麽正常”。意识到这点之後,她不停地往“正常人”的方向努力,向傅亭证明,你看,我会生气,会交朋友,会休闲放松,我也有感情,我会处理人际关系,你可以依靠我。
只是今晚的一切太突然,一时间忘记了假装。
“血缘什麽也说明不了,生娘不如养娘亲呢。”看着祝卿安苍白的样子,傅亭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揉成一团,疼的胸口一阵发闷。
她意识到祝卿安变了,变得开始在意别人的看法。
一个人最坚不可摧的状态就是能无视外界一切眼光的时候。两人刚认识那会儿,祝卿安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此人坚不可摧,难以打败”,跟个金钢钻头似的。
而现在,祝卿安开始在意别人怎麽看自己。她有了缝隙,变得可以击败,可以入侵了。
傅亭故作轻松地说:“世界上每天都有这麽多陌生人死亡,怎麽可能做到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痛哭流涕。这和冷血没有一毛钱关系。”
“你不觉得我冷血?”祝卿安双目微微睁大了些,喜出望外。
“不啊。”
傅亭否认的斩钉截铁,语气中没有丝毫哄骗人的意味。
有了这句答复,祝卿安的心绪不再错乱,曾经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感觉又回来了。
视线越过傅亭的肩膀,看向不远处坐着抠椅子扶手的小虎。
“你妈妈的孩子生病,为什麽要你带来医院?”
她记得,傅亭并不喜欢这个弟弟。
傅亭苦笑:“她哪里会管孩子。吐成那样,看着都吓人,这麽小的孩子,万一真出什麽大毛病……而且他平时其实挺乖的,要是他也这麽讨人厌,死在家里我也不管。”
祝卿安一针见血:“他不乖,你今天也会带他来医院。”
与她不同,傅亭是可以为了陌生人流泪的人。
就像傅亭讨厌出口成脏的外婆,却每个月按时到医院帮她拿药。
傅亭的讨厌是小的,爱是大的。
“真不会,你也别把我想成一个好人,那是你没见过我阴暗的一面。我在菜市场杀过鸡,很多只。有时候老太太在家里吵的太烦了,我也想过干脆煤气一开一块儿死了得了,省的天天骂来骂去叨逼叨叨逼叨的。”
傅亭说的诚恳。她都想开煤气了,祝卿安面对逝者的冷漠态度又算得了什麽。
但愿祝卿安能够理解到她的弦外之音,也算是一种安慰。
祝卿安听了,更加笃定要把类似于开空调把林胜男活活冻生病的种种行为永远埋藏在心底,绝不能告诉傅亭。
话题转移回小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