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听见男人开了口。
“我会进宫面圣,替长嫂说情。”
直到这时,老夫人才彻底放下心来,“这样就好,我们是一家人……”
“但在策洲和琦月成亲之后,”裴延年睁开眼,眼底还带着长途奔波之后的疲倦,预期缓慢而又坚定:“就分家吧。”
“分家?”老夫人脑子一阵空白,拔高了声音,声音都变得尖锐,“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分家和不分家的区别可大着了。
如果不分家,裴策洲顶着镇国公府长孙的名头,日后前程不必操心。可要是分家,他就要开始顶门户,在外打拼更多的是看自己。
“您说呢?”裴延年反问回去。
他整个身体朝椅背靠去,放在扶手上的手臂鼓起,声音冷静而又沉稳。
“离开京城我就同您说过,江氏年纪还小,又怀有身孕,您多照看些。您也答应了下来,只是现在您又在做些什么呢?”
老夫人心虚地错开视线,“可她不是好好的吗?”
“她还好好的,是因为她聪明,下毒的人没有得逞。可要是她没有一点儿防备呢,送到汾州的消息会是什么?”
“我就想着,她受了这么大惊吓,您总该问问她的情况,多照看些。哪怕您没那么喜欢她,也看在孩子、看在我的份上,也该对她多关注一点。可从我进门到现在,您替长嫂考虑了,替策洲谋算了,那有没有替新月想想呢?”
老夫人下意识替自己辩解,“不是我不关心她,而是如今,整个镇国公府都关注着她,她身边压根就不缺照顾的人。”
“所以就不需要了吗……就像是当初我进军营,你也觉得不需要一样。”
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弥散的水汽涌入进来,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老夫人没了话,瞳孔骤然紧缩,下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子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在地毯上落下一道沉默的影子。
她不得不抬头才能看到男人,却发现逆着光的他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强烈的光刺得她的眼眶泛红。
过了半晌,她问:“所以,你这是在怪我?”
男人垂下眼帘,深黑的瞳仁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最后又归于平静。
“在将新月托付给您照看之前,我从来没怪过您。”
“可是现在,我也有需要我去偏袒的人。”
他也有私心,也想有他自己的生活,让他可以不必是拖着裴家荣光爬出尸山血海的裴延年。
让他可以只是裴三,是和楚荞荞在一起的裴三。
说完之后,他也没再去看老夫人,踏着长步离开,遇上了端着热茶走进来的夏嬷嬷。
“是……国公爷?你是要回去?现在雨又大了,不等等再走?”
裴延年已经戴上了斗笠,将已经湿透的蓑衣披在肩上,活像是话本子中杀人不见血的刀客,浑身的湿寒气逼得人退步三尺。
听了夏嬷嬷的话之后,他原本冷冽的眉眼柔和了一瞬。“不用了,有人在等我回去。”
夏嬷嬷怔愣一瞬,反应过来时就看见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经走入到雨幕中,最后消失不见。
她心中纳罕,也不敢多问,端着热茶朝着侧厅走去。
才绕过屏风,就瞧见老夫人呆呆地坐在暖榻上,想要笑又笑不出来,眼中是一种她从没有见过的情绪。
悲凉?孤寂?又或者是种释然?
已然分不清楚。
夏嬷嬷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进去,而是端着热茶小心地退了出来。
第97章
097
久违的一场雨下得很大。
雨水噼里啪啦砸落在水面又飞溅到衣服上,裴延年站到屋檐下时,本身就湿透了的衣服开始往下滴水。
江新月眼见着这雨要下个几日,和青翡商量安排庄子的管事带着人去修通沟,猛然见到浑身湿淋淋的男人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等仔细一看,面前的高大身形仍旧没有消散时,她惊讶地撑着小几站了起来。
现在的裴延年真的没有世俗意义上的好看。
被雨水浸泡过的衣服贴在身上,胡子拉碴,脸上还有几粒泥点子。
可奇怪的是,裴延年不在京城的时候,她数千万次后悔嫁入裴家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当中了。可真当男人确确实实站在自己面前时,她又觉得一切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
一股叫做“高兴”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她往前走了两步,眼眸都明亮起来。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裴延年将身上的蓑衣解开,交给走过来的青翡,咳嗽了两声。“接到你的信之后,不怎么放心。正好汾州的事也处理好了,我就想着快点回来。”
江新月看着他脚边已经积攒起一摊水渍,连忙让他进来。“赶紧进来吧,现在还天寒地冻的,别在廊檐下吹了风回头还染上风寒。”
裴延年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也觉得不大合适,用帕子擦了擦脸之后就先去了耳房。
江新月想了想他脸上的疲倦,让青翡去厨房让人做几样菜进来。
青翡凑上去贼兮兮地问:“挑你喜欢的做,还是国公爷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