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路稳如磐石,语气平稳,“有什麽话现在就说。”
“你!”男人脸色极差,好像随时都能吐出口血,面部肌肉都在颤抖,“姜路,别逼我在外人面前让你难堪。”
姜路眼神黯淡,撒开手,转向丁杰,温柔道,“丁哥,我先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电影先暂停。”
丁杰始终没有和男人对视,看着姜路点点头,“好。”
姜路轻轻捏了一下丁杰的胳膊,告诉丁杰自己没有事,随後去了外套和钥匙,和姜飞虎擦肩而过,头也不回走向电梯口。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丁杰和男人僵持在原地,终于男人按捺不住,拔腿跟上去,丁杰见人走了,才轻轻关上门。
出了小区往东拐,走二百米有家新开的咖啡厅,人不多,姜路推门进去,刚坐下门又开了,姜飞虎紧跟其後,脸上挂不住的怒意。
姜路的叛逆和不屑,给当父亲的姜飞虎当头一棒,他还没见过哪个当爹的被自己儿子牵着鼻子走,于是下不来台,导致坐下後过了十分钟之久,男人依然绷着脸不说话。
姜路望着面前的咖啡,打破尴尬的局面,“爸,你找我什麽事。”
“你就不想解释解释那个男的?”姜飞虎克制着怒火,以至于嗓音粗得像坑洼的水泥地面。
“你说丁哥啊,我男朋友,你也看到了。”姜路平静道。
男人额头青筋暴起,“你要不要点脸?这以後传出去我还怎麽——”
“传?传哪儿,传什麽,怎麽传?”姜路眼神空洞,在漆黑的双眸後,是已经对父亲的绝望,他继续道,“传到街坊四邻耳朵里,姜家大儿子是个同性恋,再等个报道告诉更多的人你儿子是个变态。”
“姜路!”男人拍案而起,把服务生吓了一跳。
周围的人齐刷刷看过来,眼中带着疑惑和抱怨。
姜路仰头,望着男人愤怒的面孔,内心激不起一点波澜,他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心平气和道,“爸,我不想吵架,你觉得我给你丢脸,那我就不和你联系,谁也抓不到你的把柄,你可以对外说我不孝顺,我无所谓。”
男人喘着粗气,荒唐道,“你是不是疯了,被他迷得鬼迷心窍了?!他到底哪儿好能让你为了他连爹都不认?”
姜路:“爸,你看着我的脸。”
男人仿佛静止般。
姜路缓缓擡手指着自己的眼尾,然後眯起眼,让眼尾的笑纹更加明显,“看见了嘛。”
男人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气势汹汹瞪着他,显然听不进去任何话。
姜路继续说,“这些细碎的,不是皱纹,是每天我跟丁哥在一起笑出来的。”
“那又怎麽样?”男人前倾身子,摆出坚决不会动摇的态度,“光是开心嘛,你这个岁数开心能换钱换房子嘛,你喜欢他能喜欢出好的未来吗?”
姜路揉了揉眼尾,朝後靠去,“我只知道能让我真正笑出来的,只有丁哥。“
男人见他态度坚决,忽然沉默了,伴随着咖啡厅舒缓的音乐响起,他有些拿不准注意,擡眸看向姜路,语气软下来,“小路,回家吧,将来所有都是你的,不要放纵自己了。”
“第一,我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理智的,没有置气的成分,也绝对不会後悔。第二,你心心念念的産业有姜薪,再不齐还有你第二任妻子来打理,我对经商不感兴趣,简单的生活更适合我。”
姜路伸出三根手指,一个一个掰弯,留下最後一根食指,凝重道,“第三,我不需要你接受我的性取向,接受丁哥,各过各的,即便你不认我,你还是我爸,血缘关系我不会忘。”
男人被说得哑口无言,看姜路铁了心,愁到深处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沉默,他端起杯子,抿了口烫嘴的咖啡,嘴唇紧绷成线,酝酿许久,刚要说话,姜路打断道,
“听说最近你身体不好,医生检查怎麽说。”
“你怎麽知道?”男人诧异地看着他。
姜路摇头,“好些了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切,男人被迫切换状态,沉声道,“没大碍,都是基础病,年轻时候熬出来的。”
“别总熬夜,”姜路看向窗外,尾音有些颤抖,鼻尖也跟着酸楚起来,“这个家已经很好了,身体要紧。”
“小路……”男人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极力辨认,眼前的姜路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姜路听见了,但是没有转过头,视线缓缓上移,到了夜空中,漆黑的天被路灯照的有些褪色,他突然说,“对了爸,上次相机里的女孩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有名字,叫鸳鸯,她是个好姑娘。”
男人先是一愣,费了好大劲才想起姜路说得是谁。
姜路借此机会,把黄肃研到自杀群,丁哥,鸳鸯,王奶奶,小颖姐,楚颜京的事一件一件全说了出来,讲到泪眼朦胧时,他伸手想取些纸巾,发现盒子空了。
“你好,麻烦拿些纸。”男人举起手喊着。
姜路顿住,眼泪悄然滑落,来不及擦,望着老爸复杂的眼神,他轻叹一声,心说自己还是不争气,又哭了。
等服务生拿来纸巾,男人递给姜路,没说话。
姜路接过来在眼尾按了按,低声说,“爸,我知道你没耐心听,和这些无聊的故事比起来,你的时间更宝贵。”
男人狠狠搓了搓脸,深吸口气,连带着仅剩的怒意也呼出去了,沙哑道,“不无聊,难得你愿意跟我说。”
姜路这才转过头,鼓起勇气看向老爸。
“小路……”男人欲言又止,“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姜路愣了几秒,回忆起过往种种不快,最後归位平静,“从前恨,现在不恨了。”
男人没说话,等待下文。
姜路眼中闪过一道光,释怀道,“因为有人教会我什麽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