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贺梓秋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来得及。”
姜才冷静下来,又开始埋怨:“这帮子人太久不开工,连家夥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说着瞥了贺梓秋一眼,“你这甩手掌柜倒是当得清闲。”
贺梓秋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坐镇麽。”
姜才一哼,神气地甩了甩头发。
馀文水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好玩,忍着笑,自报家门道:“姜导好,我是馀文水,我看过你的所有作品,拍得非常丶非常丶非常好,特别是运镜和光影的运用,堪称一绝!”说着还竖起大拇指。
“欸打住,少拍点马屁。”嘴上虽然这麽说,但马屁还是很受用,姜才脸上多了笑意,打量馀文水,点头认可道,“早听老闫说了,好苗子,性格也像杜真。”杜真是馀文水将在电影里饰演的角色。
“还有,别叫姜导,太有距离感了。都是合作关系,不搞你们公司上下级那一套。”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冲贺梓秋撇了撇嘴,“叫姜……”他停下来想了想,“姜叔吧,怎麽说我也比你大了二十岁,叫声叔不吃亏。”
馀文水刚准备答应下来,贺梓秋忽然插话道:“那不行,你这不是占我便宜?”
姜才愣了愣,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麽,笑骂道:“啧,就属你们这种当老板的人心思活泛,算了算了,就姜哥吧。赶紧服化道去,完事了来找我一趟,场次我要再跟你对一下。”後半句是对贺梓秋说的。
馀文水被场务带去造型,换上了一套警察的服装,他饰演的杜真是市警察局局长的儿子,也是一名刚从警校毕业的警局新人。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馀文水特地参加了半个月的军训,晒黑了不少。此刻,藏蓝色的装束穿在身上,他不自觉挺直了背脊,有种荣誉感和使命感加身。
妆容方面,姜才拍戏向来不喜欢演员妆容太精致,但又不能不化妆,否则撑不起大荧幕。于是化妆师只简单帮他修饰了脸型和眉宇,让他看上去更加硬朗和正气。
妆造完毕,他拿起今天要拍的新剧本,封皮还是熟悉的“迷途”两个大字,第八场戏。
被程嘉容修改过的内容主要是几大段台词,已经用颜色表示出来,这是程嘉容的习惯,也方便演员对照。
馀文水念了一遍,的确比之前的更顺口,又反复读了几遍之後他才开始默下来。
市警察局的审讯室,老旧的条桌两侧坐着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杜真从左侧的记录员那里接过档案,有些忐忑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吊灯的光略微暗淡,男人长着络腮胡,冷漠的半张脸泅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隐隐透出精光,像要把人洞穿了似的。
杜真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意,心脏瞬息间抽搐了一下。
一个月前,F市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市的杀人案。死者是一名叫做贞雅的女性,而犯罪嫌疑人是他的丈夫——何文宴,也正是此刻坐在杜真面前的这个男人。
何文宴主动向警方自首,且对杀害妻子贞雅的事供认不讳。
但吊诡的是,经过警方的初步调查发现,何文宴与贞雅素来恩爱,丝毫没有杀害妻子的动机;而贞雅遇害的当晚,何文宴正与朋友在饭店小聚,人证和监控俱全,所有事实都指出何文宴不可能是杀害贞雅的凶手。
多日的僵持,何文宴除了咬定自己是凶手外,其馀一概沉默。而迫于上头的压力,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官苏詹不得不将何文宴以凶手定罪并移交检察机关。
然而一天前的庭审日,何文宴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一切矢口否认,当庭宣称自己无罪,推翻了先前所有的陈词,同时指名要让刚入警局不久的杜真来负责这个案子。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知道局里有杜真这个人的。
于是杜真突然受命,诚惶诚恐地坐在了这里。
头一回面对面接触这样一个可能是穷凶极恶杀人犯的嫌疑人,杜真按住了自己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的双腿,这是他的老毛病。
“你就是杜真?”何文宴前倾身子,直直地盯着他,盛气凌人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负责审讯的那个人。
杜真愣了愣,敏锐地反问道:“你不认识我?”
“认识——”何文宴盯着他看了又看,头後仰朝向天花板,冷笑着回答,“市警局局长杜云贵的公子,只是从来没见过。”
杜真又一次愣住,他刚来不久,并没有刻意宣扬过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局里,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这人究竟是谁?
他暗自揣摩着,耳机里传来了苏詹的指示:“小真,问他为什麽要指名让你负责此案。”
杜真会意,质问道:“说说吧,为什麽一定要让我来负责你的案子。”
何文宴重新坐好,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似笑非笑地着看着他,答道:“因为只有你能查出真相。”
杜真皱眉:“什麽意思?”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说完,何文宴保持一贯的沉默,只看着他。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杜真不解地看着何文宴,他的眼睛很漂亮,灰黑色的瞳仁像两颗曜石,却又似乎隔着一层雾霭,神秘,让人看不分明。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是杀人犯吗?
身子忽然抖了抖,杜真觉得自己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