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感觉说这句台词的时候笑着说更好。”身边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闫双惊讶地侧过头看见坐在小马扎上的馀文水也正看着他。
“为什麽?”他直接发问。
馀文水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不假思索地笑着说:“虽然楚天谕的设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但撇开这一切,他的本质是一个人。只要是人,就不可避免地会被情感所左右,这一点,楚天谕清楚地知道,却碍于身份一直在极力压制。但另一方面,他正是凭借着这份情感而生存,再苦再难他能一一挺过来,为的就是替父母报仇雪恨,这是楚天谕这个人物的矛盾内核。”
“这种矛盾内核构成了《流光劫》的整个世界观,无论是朝廷的勾心斗角还是武林的尔虞我诈,本质上都是人心欲望的博弈和人性复杂的外显,而每一个人物身上都存在这样的特性。”
“回到楚天谕来说,眼前的人是他失散多年的骨肉兄弟,是能触及到他心底最後一小块净土的存在,虽然暂时他们不能相认,但他知道了哥哥还平安活着,对他而言是为数不多的安慰,所以此刻两人单独相处时他会发自内心的笑。这个笑可以很短暂,可以很收敛,却是不可或缺的,其实也暗示了他之後的命运走向。”
馀文水话音刚落,闫双盯着他的那双眼睛里神采奕奕,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笑!”
闫双异常欣喜,恨不得戴尧能将馀文水说的这种感觉立即呈现出来,直接跟戴尧说:“楚天谕不要拘着,说这句台词时给点情绪,稍微笑一笑。”
笑?这个简单啊!
于是下一遍镜头里,楚天谕勾起嘴角,笑着说:“森罗殿,冥狸。”全然不似闫双想要的对哥哥生还的安慰,反而充斥着得意和看不起对手的轻蔑,神情仿佛在说老子天下无敌,你算哪根葱?
闫双差点没给气死,耐着性子又开始一遍遍磨。
然而效果一次比一次差,闫双的五官都快拧巴到一块儿去了,脸色难看到极点。导出戴尧前後拍的几条对比着看,闫双算是明白了,戴尧根本没有理解角色,即便是让他照着答案抄作业,他也能抄走样。
最後,闫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馀文水,随即叹息一声,冲对讲机里说:“过吧,用最开始拍的那一条。”
另一边戴尧却是气炸了,他来来回回拍了那麽多条,脸都快笑僵了,结果最後告诉他用第一条。你他妈逗我玩儿呢?
带着抵触的情绪,戴尧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吃螺丝也越来越频繁,甚至大段大段忘词,以至于接下来几场戏拍得尤为不顺利,闫双的火气越来越大。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今天原本预定的拍摄计划才刚刚过半,上至导演,下至每一位工作人员都感觉筋疲力尽。闫双第一次拍戏拍到怀疑人生,不得不招呼剧组收工调整状态,连夜拉着副导演丶编剧和制片人商量对策。
馀文水也一直陪着整个剧组收工,盒饭早就凉透了,于是夏傲荣和石梦梦拉着他去外面吃饭。
因为夏傲荣名气大,石梦梦又是女生,最後三人商量後决定坐馀文水的车走。
石梦梦被戴尧拖累NG了二十几条,气得够呛,上车後连连骂他,出乎意料的是夏傲荣脸色也不好看,也跟着吐槽了几句,可想而知两人都被折腾得不轻。
“咱们这部剧不会被他搞黄吧?”馀文水插话问了句。
“不至于。”石梦梦摆手,“就算真黄了,慌的也不是你,其他投资人能看着自己几个亿打水漂?”
夏傲荣点头表示认可,“今天的状况毕竟是第一次,谁都没有预料到戴尧演技会这麽……一言难尽,估计闫导他们会想办法的,一直拖着进度对哪一方都是损失。”
“意思是闫导会放水?”馀文水思考着问。
夏傲荣没有直接言明,迂回道:“如果别的剧组发生这种情况,处理方法很多,比如删减戏份,更狠一点就干脆直接换演员。但是戴尧毕竟是带资进组,你们公司这次为了捧他花了大气力,要不是闫导不允许,恐怕我这个角色都是他的。”
闻言,馀文水没再问下去,他忽然感觉到“资本”这座大山重重压在整个行业的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不自觉皱了皱眉。
石梦梦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说:“我们作为演员,不用杞人忧天想太多,只要不留遗憾,认认真真演好每一场戏,问心无愧就好。”
夏傲荣笑着接过话茬:“我入行不久也迷茫过,这个圈子诱惑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也很多。但一位前辈告诉过我,最难能可贵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问我,‘你是选择成为稍纵即逝的花火绚烂一瞬,还是愿意成为常悬天际的红日永恒长明?’”
这个问题重重砸在馀文水心头,如果说以前的他是听从了贺梓秋的鼓励想尝试着做个演员,那麽现在的他已经不单单想做个演员,他想做一名好演员。
即便成不了一轮耀眼的红日,他也决计不肯让自己一闪而过!
馀文水定定地看着夏傲荣,眼眸逐渐清明,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内心的那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