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期不能喝酒。”裴宥山没有接,干巴巴地劝着。
“哈。”陈月升笑了一声,“又不是我亲娘,喝就喝了。你会出去告状吗?”
那当然不会。但裴宥山总觉得,陈月升此时不是那麽想的。
他还在笑,和春姨娘相同的笑容,此时在他脸上,却呈现着淡淡的哀伤。
“你不是那麽想的。”裴宥山抢过他手中的酒杯,直白道。
陈月升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了。窗外的月光穿透窗纸,在他脸上撒下一道斑驳的伤痕。突然,泪水滑落,沿着脸颊缓缓流淌,留下一道道晶莹的痕迹。
“是我的错。”陈月升说,“是我没有发现这一切。”
一块手帕递到他面前,上面还沾着淡淡的皂角香气。陈月升接过来擦了擦鼻子,裴宥山坐在他身边:“春姨娘不会希望看到你难过的。”
“我娘的事,除了芙蕖,我只和你说了。”陈月升收敛了话语中的情绪。
他恨。
他恨春姨娘,为什麽那麽傻,错信了一句承诺,白白在别院蹉跎光阴;他恨礼亲王妃,恨她瞒着自己,装了那麽多年温柔母亲,恨她为了一个老匹夫争风吃醋,替他料理家事,兢兢业业。
最恨的,还是那个人。
裴宥山一怔。撞破秘密的惊愕散去後,他也没那麽害怕了,即使听到陈月升的话,也只是道:“那你还有什麽难过的,都可以和我说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陈月升转换了话题,问道。
裴宥山:“嗯?”
“我以前听王妃说,他们的婚事,是王妃的父亲去求的。我父王人品不行,相貌不错,王妃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陈月升咧咧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我都说了,我是真心为你好。我父王丶王妃和春姨娘的事,你听着不觉得很熟悉吗?纵使淮疆现在喜欢你又怎样,万一哪一天,云婕真舍得下脸面去请旨,你觉得穆王叔会不会让他休了你,娶云婕?”
又提这个。裴宥山有点烦,觉得他对陈淮疆成见太深,便道:“他不会的。”
“你怎麽确定?”陈月升反问,“你就这麽相信他?”
裴宥山当然不能确定。
他正要反驳,陈月升又似看破了他的心思:“我猜你想说,你不会像春姨娘一样,为了他掏心掏肺,无法抽身,对吧?如果能像说的这般简单,她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说完,见裴宥山又不说话,明明被他点破了心思,但还装没听见,心里的那点愤怒无法抑制地蔓延开来。
“你不信我?”陈月升问。
“我信我自己。”裴宥山道。他自己的事,当然是自己拿主意。
但他也知道,陈月升是替他着想,便软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有我自己的判断……”
话没说完,陈月升又一次爆发了,抓住裴宥山的肩膀质问道:“为什麽不听我的?你就这麽相信他!”
裴宥山被他晃得发晕,眼前都要冒星星了。陈月升现在情绪不稳定,他後退两步没挣开,只能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道:“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我和他青梅竹马十几年,他什麽人品,难道我不知道吗!”
又是不知道哪个字眼触动了陈月升的神经,他的力气用的更大,攥得裴宥山肩膀剧痛。裴宥山等着他下一句话,没想到陈月升问的却是:“你和他是青梅竹马,和我不也同样相识多年!你信任他的同时,为何不能信任我!”
嗯……?
裴宥山眼角颤了颤,在陈月升的注视下抱怨道:“青梅竹马?你是指你从小便看我不顺眼,故意戏弄我,还向穆王妃告我的状吗?”
而且,他和陈月升认识的时间,远没有他和陈淮疆认识的时间长啊。
陈月升沉默了,心虚地咳嗽一声。
就在裴宥山以为陈月升已经冷静了,皱着眉想让他放开自己时,陈月升突然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
不会是更生气了,要教训他吧?
他正想着怎麽劝,陈月升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让裴宥山擡头看着自己。
这是要做什麽?
裴宥山眼睁睁看着陈月升的脸凑近,那双带着雾气和水色的双眸之中,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伢伢。”陈月升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