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从小跟母姓。后来,我的母亲再婚,和继父感情很好。但没过几年,他因意外去世,而我受了重伤。”
她是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那场惨烈到足以使所有人铭记的事故只是一抹悲伤的吉光片羽。
“我有时候觉得很疑惑。”
她话锋一转,引得低头记录的女医生看她一眼,与之口吻不符的是,她的表情依旧漠然。
“我其实记得和我继父相处的所有细节,家里没来得及收拾的领带和皮鞋,庭院中修剪枝叶的花剪,某间浴室遗留下来的刮胡刀和男士定型喷雾。”
许医生点头:“逝去的人会以另一种方式陪在我们身边。”
面色苍白的少女眼神奇异地看着她。
“我以为念过博士的人是坚定的唯物主义。”
她说完,那双纯净如钻石的双眼浮现一丝懒得掩饰的讥诮:“我没有那么脆弱,也不是因为怀念而走不出来。医生,如果用拼图来形容我的人生,那么,我的人生永远不完整。”
她已经感觉到病人情绪上的起伏,许医生温柔地笑了笑,带着对小孩纵容的鼓励:“你有什么困惑,可以告诉我?”
少女再一次用奇异的目光看过来。
“你听过一个病例吗?医生。”她问:“一个国外的患者,因为对自己女儿怀有敌意,最后她的女儿在她的认知内消失了。”
许医生:“我明白你说的事情,但——”
“但我偶尔很想死。”
她打断,苍白干净的眉目在天光中逐渐清晰,她轻轻歪头,蓬软的黑色长发垂坠。
女孩子的表情,既天真,又残忍,还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正常吗?因为我觉得自己的拼图少了几块,因为我从此无法再拥有字面意义上的完整。”
“我们说到了玩具。”
宋昭宁重复:“并且那发生在第三次见面。许医生,您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许医生笑起来:“你说是就是吧。昭宁,你曾经有一个玩具,你很珍视、也很宝贝,你甚至……可能觉得有些骄傲?”
宋昭宁微微蹙起眉心,但对她的最后一个词语,表达了不置可否的意思。
“其实只是玩具而已。”许医生说:“所以我支持你选择令自己舒服的方式,尽管这个方式是你找了很多玩具。”
那张纸已经写不下了。她扫到一边,拇指顶着食指转笔。
“但还是代替不了,你最初得到的、你最喜欢的、你的第一件玩具。”
许医生敛了眼角笑意,正色:“你现在,遇到了很相似的玩具吗?”
“……”
宋昭宁摇了一下头,目光虚无地落在某处,月光攀在护城地标性的摩天大楼,led彻夜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