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把所有注意力倾注在开车一事上,他对护城的熟悉程度远胜任何人,在他昼夜不停打工的那些年月里,他曾经走过每一条阴暗腌臜的长巷,堆满废弃垃圾桶的小道,还有那些寻常人根本不会踏进去,连月光也欠奉的老破小。
几番角度刁钻的碰撞后,终于甩掉鬼影一般的跟踪者。
宋昭宁看着眼前愈发低矮密匝的楼影,有种上个世纪特有的中式梦核。
年久失修的老式路灯,最高七层的步梯楼,外墙斑驳落漆,小区门口的废水沟臭气熏天,苍蝇盘旋围绕,月光凄冷地荡在凹陷不平的路面,宋昭宁看见成排林立的白色晾衣绳,上面吊着来不及收下的宽大褪色内衣裤。
指间未燃完的烟味逆风扑入车厢,闻也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他半垂眼,车顶柔和温暖的灯光映不出他眼底神情。
“没来过这种地方吧?”闻也嘲道:“月租980元,押三付一。房间20平,没有空调,没有地暖,一天供应两小时热水。托你的福,我现在得回去冲凉水澡。”
“哦。”
宋昭宁转过脸,她目光很轻,却滚烫地烙在他心上。
闻也回避了她的视线,她微歪头,几秒后,伸手捏着闻也下巴,在他混杂着惊骇、荒唐、怀疑和茫然的目光中将他的脸正向自己。
“你是想跟我说,你的苦难,拜我所赐?”她挑眉,慢声地笑:“闻也,这么大的人了,别和我撒娇。”
闻也:……
他喉结重重一滚。刚想扭头,宋昭宁已经松手。
她若无其事地捻着指尖,手指很冷,带着腥寒雨水的潮气。
“我没有撒娇。”
闻也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借此平复胸腔如岩浆般沸腾汹涌的情绪,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因为你和你未婚夫变态又病态的相处模式,导致我,这个无辜路人,花掉了小半年的房租。”
宋昭宁沉默一息,雨线坠落的玻璃映出她清晰深刻的骨相。
她注定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她一个打开看一眼就再没用过的手包,不光需要配货,还要排队半年到一年以上。但她是品牌全球ss顶级客户,年消费额在九位数以上,所有任何没有正式面市的lookbook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她手上。
那些美好的、昂贵的、高级又明亮的,代表地位、阶级和权钱的一切,皆在她目之所及又唾手可得的的地方。
云泥之别的差距,她当然不会对闻也所遭受的贫穷感同身受。
诚然,闻也不可能希望她能理解或产生类似内疚后悔的情绪。
大小姐就该永远稳坐神坛,别为了任何人跌落。
她不说话,烟盒丢在侧边收纳匣。
片刻,她把打火机收回包里,优雅自然地叠着长腿,踝骨线条笔直清晰。
“你说的,我明白了。”
宋昭宁唇边盈起漫不经心的冷笑:“给我一张卡。”
闻也像被人凌空打了一棒。他骤然色变,表情难看,眼底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怔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