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氿还以为这少年是个哑巴,她打量琥珀少许,抱臂问:“怎麽证明你没有骗我。”
琥珀擡起下巴,骄傲地朝她勾勾手指。
漆氿微怔。
靳樨说:“一炷香之内,你赢不了他。”
语气如此肯定,叫漆氿有些意外,她想了想,一拳捣了过去。只见琥珀双手抓住她的手臂,整个身体轻巧地向上一翻,犹如飞燕一般轻巧地踩在了漆氿的手臂上,小兽般笑了起来——
漆氿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漆氿完全无法逮住乱窜的琥珀,却吃了他好几招偷袭。
“果然人不可貌相。”漆氿收拳,道。
琥珀笑嘻嘻的,从衣裳里头掏出了一根长长的丝绳,末端坠着一枚极精致剔透的,红玉戒指。
红玉戒指。
靳樨见过,央夫人也有这样的一枚,郑非手里也有这样的一枚——後来他与漆汩曾猜想,郑非手里的那枚应该来自于央夫人的师兄栾响。
“世人多处寻找。”漆氿显然对这枚戒指印象深刻,幽幽道,“却没人想到夫子的最末的弟子竟是这麽一个孩子,就在少君你的身边。”
“缘分罢了。”霜缟君摸琥珀的脸,说,看向靳樨,“药浴需要七次,既然靳兄愿意亲自前往,那真是再好不过。”
三人走後,靳樨在院内静站许久,忽地起身,拣了匹马出府,飞驰过空无一人的大道,最後停留在空寂无声的神坛。
靳樨定定地望着神坛的牌匾。
“若英侯?!”留守的士兵一头雾水地迎上来,“天色这麽晚,侯爷这是——”
“我进去看看。”靳樨说,守卫们彼此交换眼神,斟酌着跟了上去。
“不必跟上来。”靳樨说。
他们只好止步,眼看这位年轻的侯爷沉默不语地伸手抚摸封纸,接着身若利落地翻过墙头,没入黑暗之中,守卫们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已经不见若英侯的身影了。
墙内,靳樨落在神坛的茂密草地上,环顾四周。
这才多久没人打理,这里就已经有了荒草丛生的架势,碧色的池塘表面漂浮着四碎的枯叶与草片。
靳樨分辨方向,径直拾阶而上,走向正殿。
殿内空旷而静谧,不远处传来水滴落地的轻微声响,硕大的龙头矗立在黝黑的夜色中,眼睛上缀着的宝石在阴影中焕发出无限光华,如日如月,龙角锐利如刀,口中衔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白玛瑙。
靳樨倏地刹住脚步,隔着阴影,与晦暗的雕塑互相对视。
白帝陛下……
他在心底说。
神明在上,让我的殿下好起来吧——
靳樨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深深地俯身下去,一抹星光从白龙塑像上静静滑过。
白日里漆汩或昏睡,或发呆,就像冬眠的某种兽类,若是眼睛不疼的时候,他的情绪还算稳定,也还会有几分理智。
每三日一次的药浴,漆汩都要哭上那麽一遭,渐渐的,他不挣扎了,实在灼得要死的时候,他就咬靳樨一口。
于是靳樨的肩膀丶手臂丶手掌,处处可见漆汩的牙印。
幸亏漆汩看不见。
日子还是一天接着一天过,天气愈发寒冷,寒风凛冽,大雪似降不降,成团地凝结在弦桐上方。
最後一次药浴的前一天,宫里传信来,说漆氿希望靳樨能进宫一叙。
靳樨本没打算去,他恨不得天天都在漆汩身边呆着。
来传信的是蓝典郑重地道:“是北地三部出了些事情,殿下希望侯爷一定要去。”
“你去吧。”漆汩说,“我今天挺好的。”
靳樨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蓝典,换身衣服出门,他离开侯府後没多久,琥珀探头探脑地就来了,半张脸露在窗户上,蹑手蹑脚的样子也很像那只猫。
“谁?”漆汩听见声音,翻身起来,将面孔朝向半开的窗口。
琥珀呜了一声,漆汩好笑道:“琥珀?你怎麽来了?”
“小龙不在吗?”琥珀双手扒在打开的窗户上,问。
“去宫里陪陛下了。”漆汩答。
琥珀“哦”一声,正准备走,漆汩突然问道:“侯爷是不是有什麽事瞒着我。”
琥珀不会撒谎,他歪了歪脑袋,严肃地想了想:“是指我们没多久就要出门吗?”
“出门?”
“去找夫子!”琥珀答,“我答应哥哥了,我一定会带他找到夫子的。”
漆汩呆住,等琥珀嘎吱地合上窗,走了,他才後知後觉地明白过来,不由捏紧被子,意识过来靳樨要出远门去找蝉夫子。
还能为什麽——漆汩擡手摸了摸胀痛的眼睛,滋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另一边,即月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