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他们听到了琴声。
在此地听到琴声实在是不合时宜,又御林军怒道:“还有闲情逸致弹琴!”
漆汩不由自主地擡起头,看见了乐玄的身影。
此时此地,他一人一身洁白的文士服,竟在焚香奏琴。
那天回来,漆汩也同靳樨说起乐玄的存在,二人都很震惊,并同时陷入了沉默,他们并不怀疑乐玄此人,包括他的志向与才华,却依然疑惑为何乐玄放着中原几大国不管,反而投奔了句氏,还是这位瞳公主。
听闻句瞳还算宠信他,会不会句瞳就在乐玄身侧?
不然乐玄这琴总不能是仅仅为了他自己弹的吧!
漆汩腹诽着,左右环顾。
靳樨示意御林军出发,他们的任务是漆汩调出来的药,一味绊在草料里,一味投到井和厨房里,虽然不知道炚军到底喝不喝井里的水,但是放倒一个算一个。
靳樨抱着漆汩在帐中游走,忽然停下。
漆汩:“怎麽?”
靳樨道:“火油的气味。”
漆汩透过窗棂,看见堆满了屋子的火油桶,登时瞠目结舌,旋即猛地扭头,和靳樨在夜色中对视一眼,漆汩遂无奈地叹气,心道其实罗蒙说得对,句瞳比他们狠,而且她也并不在乎天和不天和。
这下不能想着把粮草烧了,不然和罗蒙想干的也差不多了,漆汩想着,搂紧了怀里的火折子。
“幸好布桃来了。”漆汩说,“不然真等瞳公主动手就没有回头路了。看见村民被关押的地方了吗?”
“还没有。”靳樨答。
“小姑娘今天才出来,不至于。”靳樨答,“你放心。”
鉴于布桃今天才逃出来,村民们应当没有被杀,小姑娘已经不太能描述好具体位置,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方向,他二人只得一个一个搜寻过去,几次三番险些被发现,令漆汩刺激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有一次避不开,靳樨抱住漆汩一起滚进了稻草里。
夜色朦胧,星光四散,忽然凑得这麽近,又是危机时分,叫漆汩无由地激动起来,盯着靳樨的眉眼,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然而这时巡逻兵没有发觉到异样,按部就班地走了,靳樨从稻草堆里翻出来,又把漆汩拉出来。
漆汩还在有点儿心猿意马,靳樨疑惑地扬了扬眉毛。
终于,在一个偏远的村庄角落里,有个废弃的破旧小楼,门窗都锁着铁链,有几个巡逻兵——应该就是这里了。
靳樨避开巡逻兵,带着漆汩翻上屋顶,掀开瓦片,里头有人惊醒,小声道:“谁?!”
“布桃。”漆汩小声说。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便道:“下来吧。”
二人遂轻手轻脚地从屋顶落下来,看见一堆人挤在一起,差不多有二十个人,都带着镣铐,均都十分警惕地望着他俩,没有点灯,只有微明的月色。
漆汩嘿嘿一笑,主动道:“幸亏这楼修得不怎麽样。”
“见笑了。”
衆人让开,露出一个慈祥亦有威严的中年女人。
“您是……?”漆汩顿时正色起来,恭敬地问道。
“我是村长,姓布。”布姨说,“布桃是我的孙女。”
“原来如此。”漆汩道,向靳樨使了个眼色,“我和他都是英武侯的手下,接到布姑娘的通信特地赶来的,多谢布村长相助。”
靳樨遂拿出一张纸,上面盖了英武侯的印鉴。
“谈不上相助。”布姨看过,冷酷地道,“水寨当年吃过亏,我们本没有掺合进你们大人物的意思。多年以来,我们一直留在这里,留在自造的桃源,现下句瞳打碎了桃源,我们没有办法。”
漆汩:“桃源?”
“你们那位英武侯不是曾经随夫子学艺吗?”布姨说,视线移到靳樨的身上,仿佛看出了他是谁,“我丶不,是我们想问,这世间,到底有没有桃源?”
其馀所有人沉默不语,都在这一瞬间齐齐望了过来,那眼神在黑暗之中仍然十分明亮,就像星辰,令人难以忘怀,带着极致的渴望丶期冀与梦想,让漆汩瞬间失去了语言,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这些眼神,
世间如此之大,怡然自乐的桃源到底会在哪里,蝉夫子没有给过谁真正的答案。
那麽多人厌倦了红尘,纷纷前去寻觅桃源,但又谁真正地找到了,毕竟,一切没有答案。
找到桃源的人不会再回来,没有找到桃源的人却可能死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