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你跑什麽?!”
就在漆汩脱口而出的一瞬间,靳樨的呼吸凝滞住了,就像有什麽看不见的薄壳被漆汩的这句话给捅破了。
——不该说的,漆汩见状想,飞速却徒劳地觉得无比後悔,恨不得那句话变成可以吃的点心,由他一口一口地再吞回去,然後便可装作什麽都没有发生。
漆汩一面神游天外地想着,一面微微侧头,有些躲避靳樨视线的意思,仿佛不忍看他的神情,于是错过了靳樨微微闪动的目光。
靳樨似乎幡然醒悟般,喉结很明显地上下一滚,接着後退丶放手。
两个人隔开大约半臂的距离。
没有东西在戳他了。
风还在吹。
漆汩忽然获得了重新自由呼吸的空间,然而那股燥热并没有消失——可恶的丶附骨之疽的丶如影随形的妖魔鬼怪彼此叫嚣着,徘徊在他们二人周围的黑暗之中,他看见靳樨的脸颊透出往日从未瞧见的浅红色,与月色调和成在池塘里被水一点点冲淡的朱砂模样。
“对不起。”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连语气和节奏都分外相似,仿佛出自同一人之口。
都没有想到对方会道歉,于是再次陷入沉默。
现在这个情况应该说什麽?
需要关心一下……靳樨的那个吗?
或许应该顾及靳樨的脸面及时闭嘴,但是……
真的很想关心一下啊!漆汩默默地想。
时间在不声不响地流逝,漆汩拽回乱飞的思绪才觉得两人呆着这里实在有点久,不应该,他深呼吸,故作镇定地道:“既然不回去,那麽我们去我以前住的地方躲一躲,怎麽样?”
靳樨擡眼确认他的神情。
漆汩笑了一笑,张开双臂:“我不会飞,你带我。”
他竭力想包装成云淡风轻的模样,假装什麽都没发生,然而话音收尾时还是险些飞上天去了。
漆汩勉强维持的若无其事的表象因而瞬间裂开一条缝,他不信邪,自欺欺人地希望靳樨不要发现,或者至少莫要指出来。
夜色里靳樨也许看了他许久,也许也只是轻易的一瞥。
但最终靳樨没有提出异议,上前——就像那天在神坛——揽住了漆汩的腰。
漆汩松了口气,配合地靠近靳樨还很炽热的躯体。
远处宫道之中有禁军活动的痕迹,不过有些遥远,不知是不是褚飞故意的,没人发现他们,靳樨没花多少功夫,辨识方向的时候几乎没有迟疑,轻而易举地就将漆汩带回了故地。
“你居然还记得?”落地後,漆汩惊异地问。
“嗯。”靳樨飞速地送了手,别过头,似乎不想再让自己的呼吸烫到漆汩。
“嗯”是什麽回答啊!漆汩在心底怒吼,强令自己分出心神打量这座空置的宫室,他能看得出这里许久无人造访,处处落灰,弥漫着寂寞的气息,但仍然还是过去的样子:落寞的熄灭的宫灯丶张着青苔的湿滑的台阶与垂下的斑驳的竹帘。
漆汩定了定神,走进去。
灰尘漂浮在殿宇之中,空空荡荡,旧日的痕迹依然遗存,他才重获光明之时学写字用的毛笔也好好地挂在书案上。
就好像他只是出门了一趟。
但是……
到底是七年过去了。
漆汩呆呆地出了一回神,发觉身後空空——靳樨没有跟进来,发现这点之後,漆汩立刻掉头,重新走出去,倚着檐柱问:“怎麽不进来?”
这副神态丶姿势与语气……突然变回了以前的漆汩——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就像退潮时无法避免的会露出来的石头尖。
漆汩问,却回想自己以前看不清的时候有没有这样问过靳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