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见谅。”漆汩遥一拱手,道,“师兄与我到底是才来的外人,哪里敢染指紫微宫的防务。陛下将宫防交予将军,自然是看重将军的调度统领之利。师兄虽招式上稍胜一筹,到底是江湖人,对宫廷诸事一窍不通,对诸位禁军兄弟也一无所知,若有一两意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时一筹莫展反倒不好——照我说,褚将军还年轻,武艺之後自然还有进阶之处。一时的胜负哪能当真,人生漫长,岁月悠远,一切皆无定期。若将军有意,我师兄自当扫门以待,武士之间切磋自然是两项助益,将军进益惠及一军,也算是我等为陛下丶殿下所尽绵薄之力,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靳樨挤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哼”,又勉为其难地点头:“嗯。”
长鱼午笑着合掌:“那便如此吧。”
褚飞见无人愿意收他的腰牌,只得自己收了回去,掉头就走。
长鱼午惦记着姬焰,说了几句场面话,匆匆就走了。
靳樨忽然想起什麽,又钻进杂事堂,少顷出来後手里多了一个包袱,他拉着漆汩一路疾走,漆汩看着方向不太对,遂问:“去哪?”
“洗澡。”靳樨说。
紫微宫的浴宫在东北侧,除却少数宫殿有自用的小浴池外,多半均是来此解决。
漆汩从前久居紫微宫,知道这浴池乃是紫微宫处自带的一处温泉泉眼,中心在天子寝殿,供天子所用。
据传大成开宗之祖决定定都立宫的那夜,灵兽入梦,在一地徘徊不前,翌日起来便听闻梦中之地忽然冒出一处暖流,汩汩流动,呈北斗状,在冬日里催得周围的鲜花都开了,鸟语花香丶狸猫嬉戏,着实是大吉之兆,于是便决定以此为中心,建造紫微宫。
浴宫热气氤氲,白雾弥漫。
靳樨熟门熟路地走进浴宫,把包袱和剑扔在一个小案上,便三下五除二地除尽衣物。
漆汩甚至没来得及问那个包袱里是什麽,就见靳樨已经脱光了,愣一瞬的时候,靳樨已经扑通一声下了水,半晌没听到动静,还回过头很疑惑地看了眼漆汩。
包袱散开,原来是新衣。
漆汩咽了口唾沫,别别扭扭地解下腰带,把面具放在一边,磨磨蹭蹭地走进浴池里去。
“从前来就想说了。”靳樨突然开口。
“想说什麽?”
“西亳地势低平已是万分奇怪,为何紫微宫会安在低洼处?”靳樨问。
漆汩遂将温泉泉眼之事告知于他,靳樨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既然是神灵所选,应该是有庇佑的。”
两日後,姬焰赐下一道旨,封骊犀为英武将军,是一个虚衔,又赐宁七客卿之位,两个人居然能领得到姬家的俸禄。
于是宫里见到靳樨皆称将军,见宁七皆称大人。
谢恩的时候,漆汩终于又见到了姬焰。
他和靳樨站在光华的云汉殿内,遥向姬焰行礼谢恩,长鱼午笑吟吟地站在姬焰身侧,似乎变成了姬焰的眼睛丶嘴和手,成了他的化身。
行毕礼,姬焰终于说了他们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西亳欢迎二位。”
漆汩心神微动。
便暂且在紫微宫安家。
漆汩依然是不怎麽出门,由靳樨带饭回来,再洗好交回膳房,或是在靳樨收拾起来的小厨房里随便煮一锅。
时不时的,褚飞会约靳樨去禁军营切磋,且越挫越勇,还叫上休息中的禁军一起打。
褚飞甚至会忍不住来找漆汩,对着一脸警惕的漆汩扭扭捏捏地问:“你会打架吗?你打得怎麽样?”
“你把我师兄当陪练,还要来诓我一起去?”漆汩尽管不会打,但还是难以理解,砰一下甩上门。
褚飞碰一鼻子灰,但毫无不气馁,哐哐哐地狂拍门:“阿七!阿七!别关门啊!不会打也可以去品鉴嘛!只是看看!看看不会掉块肉的!”
“不去!!!”漆汩用後背抵门,吼道,“想!得!美!”
姬焰长日无事,精神头好的时候会召靳樨过去蓬莱殿聊天,聊来聊去也无非是蝉夫子丶桃源与诸国,有时长鱼午也会陪同,然而聊不了多久,姬焰就会困倦。
靳樨待他睡去,便会拣起姬焰赐下的点心,带回来给漆汩吃。
漆汩表扬说:“是过去的味道。”
“等桃花再开了。”靳樨递过去一块手巾,“我就给你做桃花片吃。”
漆汩低下头,咬了一口:“……好哦。”
日子忽然又平淡下来,恍惚如同在沙鹿平静度日的时候。
琥珀在紫微宫如鱼得水,宫里叫它大猫大人,管长鱼午的三花叫小猫大人,见了都笑眯眯的十分喜欢,它到处撒欢儿,只有晚上会回来睡,後来晚上都不回来。
一次三四天都不见琥珀的影子,黄昏时漆汩坐立难安,无论如何都要靳樨去找到。
天气到了最热的时节,屋子里放着靳樨贵价买来的冰块——紫微宫每到冬日里会留存冰块在冰窖里,夏日起出来用,只是量不算太多,若非天子,想用只得花钱去买。
没其他人时,靳樨几乎是大剌剌地敞着衣襟,闻言只得重新拢好衣服,跑出去找。
两个时辰後,漆汩听到门开的声音,忙不叠叫着“琥珀”去迎接。
然後他看到靳樨怀里有两只猫,一只自然是琥珀,另一只……漆汩和靳樨怀里的三花大眼瞪小眼:“这不是长鱼午的猫?你去偷猫了?”
“……”靳樨很无奈地道,“长鱼午说,琥珀基本都赖在他那里,赶也赶不走,和这只三花好得跟什麽似的。”
漆汩:“出息!!!”
两只小猫前後落地,小三花跟着琥珀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爬了一会银杏树,于是累了,又跟着琥珀去了它的小窝,两只团在一起,噗噗地打呼噜。
三花还小小的,琥珀这几年也未见长大,依然是小奶猫的样子,小小一团。
长鱼午第二日下朝後来接三花回去,靳樨一大早就被褚飞死乞白赖地请去了禁军营,只顾得上替漆汩换了新冰块才走。
院子里只有漆汩一个人,抱着两只猫睡得死沉死沉,好不容易被晨钟吵醒,吃毕靳樨离开前留下的饼,逗完猫,就迎来了长鱼午,漆汩饱含歉意地道:“是琥珀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