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阿长公主,句瞳,保持着这个姿势打量乐玄许久,面具遮去了她的所有表情,过了好大一会儿,句瞳才松开手,径直向门外走去,对门外的冷脸侍女说:“我要进宫。”
下人微一欠身,便快步流星地离开了。
瞳公主说:“你,跟着我。”
乐玄自然明白她在和谁说话,随即撇下琴,起身,影子似的跟在瞳公主身後,公主府只安排了一辆马车,瞳公主上车後,冷脸侍女——名叫叶屏——示意他也上去,然後马车摇摇晃晃,进了炚王宫。
炚王句修今年才十二岁,还在学写字。
她的教书师傅三月前病死了,如今还没有顶上新的,已经翻来覆去看过去的东西许久,时不时背书给姨母听,此时听到宫人通传,说姨母来了,在书房里皱着脸边打哈欠边写字的句修立即正经危坐,眼神也变得无比认真,脊背挺得比即月殿的顶梁柱还直。
瞳公主进书房後,隔着珠帘对句修道:“陛下。”
句修装模作样地说:“嗯,有什麽事麽?”
“我找了一个人,来教陛下念书。”瞳公主说,“还会抚琴,陛下可以一人两用。”
乐玄于是跪下,双手展开,又在额前合拢,俯身下去,这是一个大礼,他口中道:“见过陛下。”
句修这才发现原来姨母的身後还跟着个年轻男子,她没什麽异议,她还没有长大,母亲临死前托孤给姨母,教书师傅在句修看来自然不是没什麽大事——即便有点突然。
“好。”句修说,然後在桌子上找来了一张空白的卷轴,捏着笔慢腾腾地写了封诏书,写到一半忽然擡头问还跪在地上的男子:“卿……叫什麽名字?”
瞳公主微擡下巴,示意乐玄。
乐玄于是起身,撩起珠帘,走到桌前,用另一只笔蘸了墨,在空白的笺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双手奉给句修。
句修看了一眼,然後和瞳公主发出同样的评价:“字很好看。”
乐玄道:“多谢陛下。”
句修把他的名字填进诏书,找来玉制的王印盖上章,那玉印雕琢成白龙在云间翻滚的样子,威势十足。
就在这天,新上任的乐太傅给炚王说了一下午的书,瞳公主就在一侧边看文书边静静地听。乐玄注意到瞳公主确实毫无会摘下面具的迹象,面具里露出的眼睛非常漂亮,她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把不出锋的利剑,那块玛瑙挂在胸前,不起眼,却很明亮。
傍晚时,小陛下把乐太傅看顺了眼,大发慈悲地赐了晚饭,之後,瞳公主便带着乐玄原路返回公主府,在马车里,瞳公主看起来有点累,手指点着额角,闭眼养神,一路上都没理他。
公主府简直就是挨着王宫建的,乐玄怀疑如果瞳公主轻功不错的话,应该可以在瞬息之内来到即月殿。
就在叶屏要带着乐玄去准备好的院子前,瞳公主道:“每日卯时上朝,一旬一休,你可以不必去,但辰时左右进宫,去给陛下上课,用完午膳再回。”
乐玄道:“是。”
“今晚给我奏疏。”瞳公主又道,“还有准备教陛下念什麽书的打算,之後若我有事,会传你。”
乐玄道:“是。”
瞳公主点点头,天色快黑,提着灯的下人为她开路,她很快消失在廊下,因为不戴配饰,走起来像猫一样没有声音。
叶屏应该是瞳公主的亲信,看起来不近人情,对乐玄道:“请随我来。”
乐玄点灯写奏疏,半夜方才写好,拜托守夜的下人送去瞳公主的书房。
入眠前,乐玄听见门外传来埙声,呜呜咽咽,正是他白日奏过的《式微》,而後又转成一首他没听过的曲子,像是从北方传来的曲调,苍凉而悠长,未几,埙声突兀地停住,继而,一晚幽静。
翌日醒来时,新制好的令牌已经送来,刻着他的名字和职务名,接着乐玄就听说了自己的奏疏在早朝引起的轩然大波——让俘虏做人墙,虽说也不能阻止三部南下,但终究能让军队少死几个人。
隔着面具,衆臣没法看到瞳公主的脸色,但是看得出她已然决意如此,陛下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终成定局,最後所有人只记住了新太傅的名字。
乐玄。
不像是好人的名字。
在宫门出示令牌时,乐玄觉得守卫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宫里走来走去的臣子更是皱着眉看他。
乐玄被那些人看得浑身起毛,然而上了瞳公主的贼船哪还有轻易下来的道理,只得看见当作没看见,强令自己转动脑子,边走边想,瞳公主在等什麽呢?
如果要入主中原,必须要占领若英关,年前针对塞外三部的仗虽在意料之外,完全是大雪所逼,却非常合适,瞳公主一战之下,三部元气大伤,他们打仗总是一抢就跑,实在作风不佳,如今短时间内总不会再逼近,这已经是个极佳的好时候,那麽瞳公主还在等什麽呢?
【作者有话说】
回来咯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