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答:“孙啓。”
王陵内,孙啓放好纸莲花,四处巡了一番,见新修不久的沈焦坟茔前有烈酒与灰烬,便问道:“这——”
“是万大人方才的客人来过。”旁边的小巫官道。
孙啓点点头,问清是什麽样的人,继而转身回房去了。他单独住在一间小楼里,进门後顺手把门合上,只见黑暗里还坐着一名正在喝酒的老者,白胡长长,孙啓一躬身:“靡老。”
若漆汩在此时此地,想来会惊讶地叫出声。
他是靡明,是大成司史,是沙鹿侯里的猫侍。
还未过年关的时候,靡明便辞别沙鹿侯府,辞别靳莽和面带愁绪的滑青,一边走一边停,远游至此,敲开了孙啓的门,带来了李淼留下的信,说是来找东西,孙啓便遵从李淼的命令,让靡明在王陵暂居下来。
靡明问:“遇到了什麽吗?”
孙啓道:“方才有人来看望沈公子了。”
“哦?什麽样子的人?”
“两个人。”孙啓道,“带着一只猫。”
靡明的目色在黑暗里蓦然一沉,快得让孙啓以为是错觉,少顷,孙啓道:“您认识?”
“不认识。”靡明摇摇头,又道,“明日我就走了。”
“这麽快?”孙啓一愣,这消息未免太过突然,他担心地,“您年岁已大,不如就此安定下来罢。郁城虽小,但还算安宁。”
“安宁麽?”靡明道,“不见得吧。”
孙啓语塞,忽然想起绎丹与沙鹿,想起二十年前的郁城。
靡明道:“听说绎丹的大巫灵蒿已经坐化了?如今的大巫是葛霄?”
“是。”
“沙鹿呢?”靡明问。
这些天,靡明从未问过绎丹与沙鹿,仿佛一切并未发生,孙啓低声说:“沙鹿侯饮了毒药,师父说,蝉夫子带走了他。”
“死在桃源,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靡明说。
孙啓这两日右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麽不好的事要发生,于是在赤帝像下打坐的时间长了一倍,昨日直到深夜,他都还没有离开,孙啓叹口气,总觉得心慌得厉害,于是又打算去赤帝像下。
他刚转身,就听见靡明在身後说:“我一直不赞成过度地参拜神灵。”
孙啓疑惑地回头。
“这话我也跟你师父说过。”靡明说,“神灵就像天边的云,不会一直停留,不会为谁驻足,而人是月亮,无论阴晴圆缺,总还是在那里。”
孙啓轻声问:“我师父什麽反应?”
靡明默默了一会,然後道:“他说他生在神像下,也会死在神像之下。”
孙啓突然後心生寒,恍惚想起,那位灵蒿大巫不也是坐化在赤帝像下麽?不知咽气时高高在上的赤帝有没有低下头,看一看祂的信衆。
“那您要找的东西,还找麽?”孙啓问。
“不找了罢。”靡明道,“如果真找不到,便是时机未到,那便不找了。”
靡明声音低下去:“总会有人找到的。”
孙啓不知道靡明到底是要来找什麽,这些天来,靡明去过宗庙丶王宫丶去过郁城的大街小巷,去过那些流言出现的地方,每当他出去,便如泥牛入海,无从寻觅,回来时看起来依然一无所得。
“一年前,郁城闹鬼,传言都说是王室心有不甘,化鬼归来。”张掌柜像是早知漆汩会有此一问,漆汩才开口,张掌柜便和盘托出,“那晚上电闪雷鸣丶暴雨如注,宗庙丶王陵丶幼主奉印的那条路丶还有废弃的王宫,都有不去的脚步声和喃喃的‘神灵在上’的呓语,宗庙里的铜钟无故响起,吓坏了人,于是那年的纸莲花足够填满整条河。据说啊,那王室中人将宝物埋入郁城,形如恶煞,不过衆人以讹传讹,倒不一定是真的。”
王室後人丶“神灵在上”,无一不令漆汩想起沈焦。
他微微颤抖的手指被靳樨轻轻握住,漆汩喉头微酸:“……什麽宝物?”
“不知道。”张掌柜摇头,“万丰觉得也许是葵王室的传世宝,毕竟葵建国多年,也许许多钱宝都被肜拿了去,又经历战火,但兴许总归还有点呢?贵重的送去绎丹,讨讨太……新王的喜欢,旁的能自己留点——万丰大约是这麽想的。他快把郁城全部翻过来,可惜一无所获。在下不才,懂点堪舆之术,他便觉得我兴许可以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