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兴许就在靳栊院外的那一眼,靳樨就将低着头的他认出来,兴许靳樨也等着自己将他认出来呢?
腰间的手刀硌着漆汩的手,令他想起靳樨将自己从马车里拔出来的那一瞬间。
“骊歌愁绝……”漆汩喃喃自语般说,声音放得极轻,“心有灵犀。”
靳樨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动作霎时僵住,登时呼吸也空了一瞬。
靳樨没有吭声,漆汩只觉得他的心跳似乎更快了些,但自己也心忙意乱的。
忽然葛霄从门里退出,守门的小童也各自捧着膳盒从连廊处走来。
漆汩终于觉得失礼,忙从靳樨怀里挣脱出来,连连说:“我没事我没事。”
“没事就好。”葛霄阴阳怪气地指着靳樨,“你看他那样!”
靳樨猛一回神,拉着漆汩就走。
靳樨力道太大了,漆汩被拉得险些蛾子似的飞起来,幸亏还记得自己和靳樨还在神坛,忙对葛霄道:“那我们就先走——”
葛霄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那两人已经飞到门口处了。
路上靳樨还随手抢了一匹神坛的马,自己一跃,又把漆汩拎上去,飞速地扬鞭就跑,留给神坛一地扬尘。
“喂!喂!到底跑什麽啊!”葛霄追出来莫名其妙道,“干什麽这麽急?急着投胎还是洞房?”
靳樨回来得急,夏山没接到消息,靳樨利落地下马,又把漆汩扶下来,吩咐守卫把马送回神坛接着低头问漆汩:“去你的屋子还是我的?”
漆汩一路飞驰到这里,思绪早被颠得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闻言也没反应过来,道:“什麽?”
靳樨于是又重复一遍。
漆汩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眼看夏山已经闻讯而来,慌忙随口道:“我……我的吧。”
话音未落,夏山急匆匆地停在俩人面前,只来得及喘着气叫了句“大君子”,刚想禀报事情,就见靳樨对他视而不见,径直拉着漆汩扬长而去。
漆汩被拉着袖子,扭头对夏山道:“有些急事有些急事,不要紧的。”
夏山:“啊?”
靳樨头也没回地一直走到漆汩屋前才停下来,他们一同站在那株茂盛的桂树下,两相对着,谁都没有说话。
漆汩无故觉得靳樨其实有些话想说,但他明显是个闷葫芦。
现在是要怎麽办,直接摊开说吗?
骊犀怎麽会是肜国靳莽的儿子?自己为什麽死了却又活过来?又为什麽会在沙鹿?
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丶又如何能解释给靳樨呢?
不解释的话……
靳樨是不是以为自己在特地瞒着他?
说自己不记得了他会信吗?
可从前问骊犀从哪里来他也说不记得了,应该会信吧。
衆多想法在漆汩脑子里交相盘旋,犹如急于返巢的归鸟。
两人相互站着,还是谁也没说话,暮秋的风将桂花的花香气扫了他们俩一身。
靳樨来时如此匆忙,像是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而今真的单独相对了,靳樨却仿佛突然不知道该说什麽似的沉默起来。
好半晌,靳樨看了眼漆汩的屋子,问:“住得习惯吗?”
“很喜欢。”漆汩觉得这话问得有些没话找话,但还是答道,“尤其是这棵桂树。”
他莫名有些紧张,攥紧衣裳下摆。
半晌,漆汩斟酌又斟酌地开了口:“……骊犀。”
靳樨眼眸微微一亮,静静地等着下文。
“为什麽是骊?”漆汩问。
“我母亲姓骊。”靳樨答,接着很自然地反问,“为什麽是宁?”
“和你差不多。”漆汩笑起来,找回一些消失在大雪丶生死丶梦境中的熟悉感,忽然觉得靳樨和骊犀确实没什麽分别,即使他们其实的确是同一个人,他认真解释道,“我母亲姓姬,这个姓不方便随便用的,所以宁念起来和娘的名字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