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稚嫩,阿七还算耳熟,闻声忙不叠地往後退,带着一身的草叶,略尴尬地和来人行了个礼——
是侯府小君子丶靳莽的小儿子靳栊。
靳栊蹲在地上,一身半旧的红袄,披风曳地,脸颊鼓鼓的,瞪着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十分好奇地望着他。
“小人丶小人在找猫。”阿七不好意思地说,“在找琥珀。”
“琥珀在里面?”靳栊眼睛一亮,说着就也要往里钻,阿七一看这不得了,顾不得尊卑,忙拎着衣领把他拖出来:“别别别——”
靳栊歪歪脑袋,垂着手,十分无辜。
阿七忙松了手,头疼道:“您好好在外头呆着,小人去把它逮出来。”
说毕,阿七吁口气,拍拍靳栊身上的袄子,把他放回地上,自己再度一头钻了进去,只当这荆棘丛是块池塘,自己是条鱼。
不料他刚进去扒拉没两下,前一息还在舔爪子的琥珀立即就不知道钻哪儿去了,他登时气急,忽然又听到靳栊的一声欢呼,便知琥珀自己又钻了出去,只得叹气往回退。
这进来容易退出去难,阿七花了比来时两倍的功夫,才成功地顶着一头一身十分夸张的草片数量,十分狼狈地退了出来。
琥珀已经很自在舒快地在靳栊的怀里喵呀喵呀叫唤个不停。
阿七叹气不已,瞪了一眼不远处的柱子後偷笑的沈焦。
靳栊和琥珀相互蹭着脸蛋,着实像两只小兽互相依偎,场景实在可人,阿七看着看着,内心那股自病倒而起的浊气一点一点地退去。
靳栊又欢呼一声,钻进院子里的猫堆里去。
他和这群猫一起腻歪到傍晚的饭点,催小君子去用饭的人一波又一波地来,最後传来大君子的指令,说再不去他就亲自来提。
靳栊看上去有点怕他的兄长,这才念念不舍地跟猫一只接着一只告别,一步一回头。
阿七失笑,捏着琥珀的爪子笑眯眯地跟靳栊告别。
这一下弄得靳栊好不容易走远了又登登地跑回来,仰头对阿七和琥珀说:“明日爹和哥哥说我可以休息,你能带着琥珀去找我吗?”
阿七对着靳栊的圆眼睛,说不出来“不”字。
靳栊登时眉开眼笑,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阿七回过身,把琥珀举起来,逆着黄昏的金光观察它又圆又小的脸,笑道:“奇也怪哉,小琥珀,你平日吃那麽多,还不爱动,怎麽也不胖呢。”
琥珀活像听懂了他的话,两眼一瞪,在阿七手里挣扎起来。
阿七稍一松劲,琥珀就又跑没影了。
阿七在原地小声笑骂:“没良心的。”
“阿七。”沈焦端着碗探出头,“快来快来,饭要凉了。”
阿七应了声,甩了甩脑袋,溜进屋去。
靡明和沈焦已经开吃,桌上依然是几样素菜。
阿七坐下吃了几口,随口问靡明:“您之前在唱什麽呀?”
沈焦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道:“什麽唱?我丶我怎麽没听到。”
靡明放下碗,喝了口酒,才慢悠悠地瞥一眼阿七:“你听到了?”
阿七懵懵懂懂地点头。
“我唱的是《招魂》。”靡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是古肜国流传下来的为亡者招魂的曲子,你没听过吗?”
阿七想了想,诚实道:“没有。”
靡明清了清嗓子,手执单箸,往矮桌上轻轻一敲。
清脆响亮,如露水坠地,苍老低哑的吟唱随後而起,一如之前阿七所闻: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魂魄啊,回来吧,北方不可以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