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幔帐垂散,遮住床里的身影。博山炉香料燃尽,可飘在空中的味道仍散不去。
洗漱更衣的宫女们推开门,熟练地拉开幔帐,为天子整理仪容。
瘦弱的天子周身酸痛,强忍着不适跨进浴桶,神色恹恹地清理身子。铺开在浴桶壁的褐色头发被宫女用玉梳慢慢梳成发髻,露出一截玉白的后颈。天子闭着眼睛,黑鸦似的睫毛轻颤,配上那张脸,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就是一尊玉雕的像,易碎又脆弱,异常地吸引人的目光。
“陛下,宫外来人了。”
假寐的李幼睁开双眼,淡淡应了声,结束了放松的时刻。穿戴整齐后,紧闭的殿门开了,紧接着走进一名秀气的女子,手里提着食盒,朝他行礼。
来者是杨恩宝,孙氏的手下。
纤细的素手捧着一碗发黑的汤药,道:“陛下,该喝药了。”
李幼看着那碗药,打心底里不想喝。杨恩宝给的汤药是一副毒药,药性会蚕食着他的身体。他如今十八,瞧着却像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这副汤药搞的鬼。
他推开青瓷碗,“朕还没用膳,待会再喝。”
杨恩宝早料到了,双手拍掌,就有一队宫女捧着早膳进来。她递过一双干净的筷子,道:“陛下请用膳。”
面对一桌子的佳肴,李幼左看右看,象征性地夹了几道菜放入碗里慢慢咀嚼。一顿早膳用了两炷香,汤药都快凉了。他平时用膳的时间都在半炷香左右,这会儿实在没胃口吃,又不想喝药,便磨叽起来拖延时间。
他是皇帝,没人会催他。杨恩宝也不会,气定神闲地等着,见他瞟过来,忽然一笑:“奴婢命人温了许多碗药。这碗凉了,还有下一碗,陛下不必担心无药可用。”
逃不过的李幼死心地放下筷子,“朕吃饱了,都撤下去吧。”
杨恩宝命人撤下菜,将温着的汤药放到李幼面前:“陛下请用。”
汤药味闻着就苦,喝下去更甚,李幼喝下后时常会吐出来,这次也不例外。落肚的药水在胃里翻江倒海,酸和苦直涌喉咙,逼得李幼将汤药呕吐出来。
一旁的杨恩宝对此种场面习以为常。在李幼吐出来那刻,她眼疾手快地拿过痰盂,让其吐在里头。
呕吐声不大,吐的人却很难受。李幼吐的连胆汁都快呕出来,反上喉咙的酸苦,让他起了生理泪水。眼角坠着一颗晶莹的泪水,瞧着怪可怜的。
然而他没能取得杨恩宝的同情。在他刚吐完没多久,杨恩宝很快呈上第二碗一模一样的汤药,“陛下身子虚弱,药可不能停,还请陛下再用。”
李幼没得选择,忍着反胃的难受,强迫自己喝下去。
“朕喝完了,可以了吧?你们都给朕下去!”
说是这样说,但人不可能全部退下,那药还没消化完,总要有人盯着才行。宫女太监们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原地不动的杨恩宝。
“关上朕的门。”
杨恩宝转身关上门。合上门的须弥,她便听到一阵异响。回身一看,李幼正跪在地上抠挖着喉咙,逼着自己吐出来。
呕吐声在寝宫内异常清晰,面冷的杨恩宝神色终于有所变化。她挪动步伐,走到李幼面前蹲下去,伸出手轻拍他的后背,想让他顺口气。
片刻,吐完的李幼倒在地板上,无神盯着梁上的画,嗓子受酸,有点沙哑:“恩宝,那碗药好苦。”
杨恩宝跪在他面前,有些心疼。卸下腰间的荷包,从中取出一块饴糖,放入李幼的口中,“吃点糖就不苦了。”
饴糖似乎不能压下满腔的苦涩,李幼含着糖,问:“能不能不要再喝了?朕真的怕苦。”
杨恩宝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他:“陛下怕苦的话,奴婢命人快马加鞭送一批桃子来压苦好么?听说杨山的桃子最是甜口,日后奴婢进宫就带给陛下。若吃腻了,奴婢就做成蜜饯,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