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显百年的强盛繁华,已成定数。
副将前来请示,他不发一语,翻身骑上骏马,飞驰远去。
副将和亲卫连忙上马追赶,见他行了三十里地,忽然从马上滚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那般,一路滚入山坡。
他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这里漫山遍野都开满了花。
红的黄的。
像是那一年狩猎,她不慎从马上滚落,被他紧紧地接在怀中时,开在身边的花。
恍惚中,有人贴在他的耳边叹息。
你啊你,从来就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啊,她啊,她之于你,只不过是一场绮梦罢了。
是虚幻,是臆想,是遥不可及。
*
大显二十四年秋,天子的第四子,太子珏荡平九州。
梁国失去了他们的主人,从洛邑来了新的官员,接管梁国。
同年冬月,太子珏登基。
新的朝堂建设,新的政策下达,权力被牢牢地集中在天子的手中。
平定百国的第六年,王上亲自去往秋庭山,祭奠了一个人。
王上身形挺拔丶英俊高挑,又一统百国平治天下,是一等一的英杰帝君。多少世家女子前仆後继,想要搭上天子。素日里做些小举动,他都不会管,奈何只要敢爬床,第二日便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谁也受不住王上这古怪的脾气。
往那儿一站,更是透着股说不出的阴鸷威压。
他沉默地伫立着,旁边有一座墓碑,碑上没有任何一笔,这是一块无主的,无名之碑。
樊如春胆战心惊。
他本是最会揣度人心的内侍,伺候新帝以来,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惶恐。今晨,干儿子还在他鬓发中发现了几根白发。
新王性子古怪,油盐不进,说不准什麽时候便要动怒。
他动起怒来,血流漂橹。
有一次甚至杀了满宫的宫人,那一夜的鲜血染红了长阶。
只因他们忘记拂拭牌位上的尘埃,怠慢了亡灵。
樊如春又看向那座墓碑。他知道,这地底下埋葬的,便是那块牌位的主人。
没有刻上去的那个名字,亦是天子最忌讳的一个名字。
有人从长长的枯草那边走了过来,是一个穿着雪白僧衣的禅师。
禅师双眸空灵,微微笑着。
天子挥了挥手,樊如春知道这是让他下去等候的意思。他躬着身体,恭顺地退出了墓园,隔得很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麽。
如果他能听见,定会哗然色变。
青年的头疼之症,似乎隐隐发作了,他用指尖捂着太阳穴,微微撑开眼,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一生如何?”
禅师的声音,如同春风一般抚慰人心。
却又含着一丝远离人世的冰冷:
“一生空过,无所得也。”
没有子嗣,也没有亲族。
肖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位僧人给他留下的批命,你命中注定会遇到一个人,五次相遇,耗尽那人的一生。
第一次太液池,第二次百国宴,第三次参商殿,第四次槐山顶,第五次城门下。
皆不得善终。
他突然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笑得乐不可支,“法师,孤是不是天生的孤寡命,注定要衆叛亲离丶孤老一生啊?”
僧人观察着他的神情,惋惜地叹了口气,“借寿之法,令你只能再活一年了。”
他不解,就像不解当初那女子为何不想要新生:
“天子命格,如此轻贱麽?”
明明已经被烧毁了的阿含经,重新出现在僧人的手上。
被风吹开一页,却全是空白,无有一字。
法师,我心有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