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阔想起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江骞拖着狼狗的项圈,一步步走过来的样子。 那么大一只狗,在他手里只能凶狠地“嗬嗬”喘气,被蛮横地缠上铁链,关回笼子里。 他手臂有几道爪痕,蹲在暗沉的天色里,往铁笼里扔肉和骨头,对孟阔露出冷漠的侧脸 “不然呢,跟它讲道理吗?我不想教出一条知书达理的狗。” 孟绪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有所思看着楼下。 “中文倒是越来越好了。” 今早的训练已经结束。 江骞带着狗转了几圈,放松过后便往回走,靠近宅邸时看见孟绪初站在二楼露台。 孟阔在他身边绘声绘色讲述着什么,竟然引得他开怀大笑。 他很少露出这样外放的情绪,眉目舒展,有种动人的神采。 江骞看了一会儿,发现孟绪初眼梢很长,笑起来眼尾是翘着的。 这样的笑容,哪怕撞上江骞的视线也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深刻。 孟绪初扬了扬下颌:“早啊,阿骞。” 江骞没来得及应,狗却突然叫唤起来,对生人起了征服欲,像是觉得孟绪初这种笑得很好欺负的人类,一定能被轻松咬成碎块。 狗吠得很猛,把孟阔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伸出手挡在孟绪初身前,忘了这是在二楼,根本不可能被伤到。 孟绪初神色不变,上前一步,手肘搭到栏杆上,看看狼狗又看看江骞,向下招了招手:“进来吃饭。” 旋即转身回屋。 狼狗还在狂吠,似乎想跟随孟绪初而去,把他一片片咬碎。 江骞皱眉看着挥蹄子蹦的狗,扯着项圈把它摔回地面。 狗挣扎着要往宅邸奔,江骞用力按下它的头,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直到反抗彻底停止。 他松开手,不轻不重踢了狼狗一脚,把它栓回铁链上,端来一盆掺着骨头的生肉,狼狗立刻撕咬起来。 江骞看了一会儿,拍拍它的头,摘掉早已破损的手套,随意扔进垃圾桶,大步迈入孟绪初的房子。 餐厅里亮着灯,江骞简单冲了个澡下楼,孟绪初已经在主位坐下。 桌上食物丰盛,却只有三个人吃。 孟阔捏着包子油条风卷残云,孟绪初还是要了碗素面,两颗青菜叶孤零零浮在汤里,他筷子动了几下,却吃得很少。 瞥见江骞的视线,孟绪初抬眼:“给你也来一碗?” “……不用。” 江骞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开始往吐司上抹酱。 他早餐只吃冷吐司和冰水,事实上他原本从不吃早餐,是来到孟绪初身边后,才被迫养成的习惯。 孟绪初在饮食上保有非常传统的理念,将一日三餐安排得严格且精准,虽然他自己总是吃不了太多,但依然坚信有好处。 江骞一面吃吐司,一面看着孟绪初。 孟绪初正专心对付眼前那碗面,左手拿筷子,右手应该还是抬不起来,钝钝的垂在身侧。 “需要我再帮你冰敷一下吗?”江骞问。 孟绪初抬起头,想了想说:“不折腾了,今天还有事。”他撂下筷子,支着额角看向江骞。 江骞换上了西装制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肩头和手臂的肌肉在衬衫下鼓起,又被薄薄的面料牢固压制住。 他身上一直有股原始的野蛮气息,危险不受控制,这套服装能很好的中和这一点,仿佛把热爱靠本能厮杀的动物包装成优雅的文明人。 孟绪初满意地看着,忽然说:“你的狗不喜欢我。” 江骞已经吃完早餐,正在用湿巾擦手,闻言抬眼:“怎么会?” “它一见到我就想咬我。” “说明它喜欢你。” “它看起来更想连我的眼珠都当成食物。” “所以是非常喜欢。” 孟绪初眯起眼,表情愉悦,但显然一个字都没信。 江骞靠着椅背,姿态放松:“它喜欢人才会叫唤,不然这么多天你听它叫过一次吗?” 孟绪初愣了愣,想起除了今早,自己的确一次都没听见过。 按孟阔的说法,江骞好几天前就开始早起训狗,虽然这栋房子隔音不错,但孟绪初睡眠质量不好,清晨尤其浅眠,真有狗叫他不可能听不见。 孟阔也从饭碗里抬起头,附和道:“好像是啊,我也没听过,那狗从不对我叫唤,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条哑狗呢。” 孟绪初看看孟阔,又看向江骞,“意思是它也不喜欢你?” 江骞点头:“嗯,它不喜欢我。” “真的吗?”孟绪初挑眉:“可是它不对我摇尾巴。” 江骞笑了起来,“它还没学会对任何人摇尾巴。” “这么笨?” 江骞笑意更甚,“有一点,等教好了我再带它过来。” 孟绪初若有所思,沉吟一会儿,笑道:“好啊,我没养过狗,别骗我啊。” “不骗你。” 孟阔吃饱喝足瘫在椅子上,听他们两个聊得热火朝天,忍不住问:“骞哥,能不能也教它冲我摇摇尾巴啊,感觉可带劲儿。” 江骞喝了口冰水,目光落在孟阔脸上,一秒后他说:“可能有点困难。” 孟阔:“……”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针对了。 “怎么那玩意儿还看脸?” 江骞:“我看。” 孟阔:“…………操?” 孟阔吃瘪的表情实在好玩,配上江骞波澜不惊的脸更加有趣,孟绪初津津有味看了一会儿,才稍作制止:“好了,别闹了。” 他站起来,见大家都吃完了,拍拍江骞的肩:“收拾一下,跟我去个地方。” 孟阔还憋屈着,余光瞥到孟绪初的碗,忽然正经:“哥你不吃了?” 孟绪初摆摆手。 “这才吃多少……”他说着一顿,仿佛忽然打通任督二脉,反应过来:“你就是不想吃东西才说话的吧?” 他冲孟绪初的背影大喊:“我说你今早怎么有心情聊闲话了,合着是不想吃又怕我唠叨是吧!” “什么人怎么这么精啊……哥!” 孟绪初只留下一道潇洒利落的背影。 江骞穿上外套,扫了眼餐桌,孟绪初那块确实剩得格外多。 “没事,”他说:“我带点东西让他待会儿吃。” 孟阔连连叹息:“只能这样了,你就是瞎忽悠也得让他塞两口下去,他不吃饭不行的。” 江骞笑了,“怎么瞎忽悠?” 作者有话要说: ps:养大狗是剧情需要,小江平时不会让它到处跑,都是好好拴着的,见人也会戴口套。大狗虽然凶,但小江更凶!(嗷呜) 下城区。 汽车穿过鱼龙混杂的集市,驶过拆迁的废墟和几栋屹立的钉子户,七拐八绕转进旧街区。 路口窄,车子进不去,孟绪初下了车,带着江骞往里走。 这片街道很老了,空气里有经年累月的腥臭味,没下雨地面低洼处也时常有积水。 孟绪初拢了拢风衣,稳步迈过肮脏的水坑。 前方在办丧事。 往里走,葬乐声加大,风里飘着纸钱灰烬,孟绪初咳了两声,接过江骞递来的湿纸巾,掩住口鼻。 尽头是一片宽阔的平地,连接着周遭几栋居民楼。 白色塑料棚连排搭起,外围放着几个纸花圈,棚子里稀稀拉拉坐着吃白事饭的吊唁者,大多是上年纪的老人。 孟绪初让江骞留在原地,自己去了最里处的灵堂。 他穿黑色长风衣,面容冷白,气质与颓败的老街区格格不入,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 孟绪初目不斜视,径直往里走。 灵堂里人格外少,只有一位老人和两个稍年轻点的中年人。 老人一见到孟绪初就连忙从蒲团上起身,颤巍巍走过来,孟绪初扶了一把,喊:“叶老伯。” 叶老伯激动地拍着孟绪初的手:“小绪你怎么来了?” 孟绪初扶着老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董事长听说叶奶奶去世了,很伤心,托我来看看。” 老人连连点头:“董事长有心了。” 孟绪初把祭奠礼品交给那两个中年人,叶老伯连声道谢,看孟绪初像是有话要说,就挥手让他们去外面招呼客人。 灵堂彻底空下来,孟绪初便将一个厚厚的白色信封塞进老人手里:“这是董事长的一点心意。” 叶老伯一感受到信封的分量就赶忙推拒,“不行不行,不能收,这些年董事长已经接济我们很多了。”他不断摆着手:“现在老婆子也走了,我一个人实在不用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