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溪用刀尖挑起这对紧缠着的虫子,回到刘岸身边。
从许成荣看到有虫子从他弟弟身上爬出时,他就明白了什麽,惊惧与不敢相信爬满了他的脸,他伸手指着那对父子,颤声说:“你们,是你们。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被算计好了的,是我太蠢,入了圈套还不自知,是我对不住成闻,是我的错……不,不是我,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
愤怒压过了恐惧,许成荣扑身向前,似要将人生吞了。刘岸见状拉着夏平溪快步转身离去,一句话也没说。许成荣脱力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殷殊连见机来到他身边将他扶起。
谢颜兰想不明白究竟为什麽会这样,她甚至没看清夏平溪做了什麽,只看到了许成荣几近疯狂的模样,心里害怕极了,紧依着棠止,见殷殊连上前帮忙,想跟上去,但又退缩了。棠止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没说话,只留在她身边让她有所依靠。
夏平溪在无人注意之时,回了下头。
之後,三人从许成荣口中得知了他们那段时间的遭遇。这两人离开时没遇上什麽麻烦,一切都很顺利,以为只要跑得够远,他们就可以彻底摆脱在合庄的生活,以及日後将会迎来的悲惨下场。
可只过了一晚,许成闻就说自己人不大舒服,没多久就变得虚弱无力,两人都想不出原因。在外求生本就不易,一人又得了怪病,无法,许成荣只好为了照顾弟弟的身体而暂时停下逃跑的脚步。
这的深山老林里可没有什麽神医出没,自然也没人能帮到他们。最後,许成荣看着弟弟越发病重却无能为力,便决定背他回合庄,半路遇上了来找他们的刘岸父子。再然後,就是殷殊连等人所见的那样了。
殷殊连追问他想逃走的原因,许成荣却不肯解释,只说这里不是什麽可以安心待着的地方。见此,他也就不再坚持。
出乎几人意料的是,刘岸并没有生气,更没有为此事呵斥责罚许成荣他们,还让夏平溪来送药,帮助许成闻早日恢复。
日子就这麽平静地过去了,那日之事似乎没有为他们带来什麽不好的影响。最初的几日,大家都还心存疑虑,不敢有什麽多馀的动作,生怕惹得刘岸不高兴,每日如非必要便都只待在自己的屋里。後来,衆人见确实无事发生,才又敢出门与同伴小聚说话,相约去看望许成闻。
一旬不到,许成闻就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又能与大家说笑玩闹了,仿佛那天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所有人也都保持一致的默契,不再提及那件事。
唯一有变化的是,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地邀请夏平溪来与他们同聚,只有恰好遇见他时,才会顺口问一句。夏平溪倒是好像没有察觉到他们态度的变化,见他们相邀时,反应如旧。
刘岸平淡的反应,夏平溪如常的态度,所有的一切,都在麻痹着这群人,甚至包括夏平溪自己。
又过去近一月,有天,夏平溪叫齐了所有人,说要带他们去个地方。出于信任,无人反对。可随他来到刘岸常去的屋子门口时,许成荣心中瞬间升起一阵惧意,再跟着走到藏有密道的柜子前,他终于忍不住了,将弟弟掩在身後,破着嗓音对夏平溪说:“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麽!你果然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听义父要求,带你们来这里见一个人,你们最好不要拒绝。”夏平溪背着手答话,双手在身後不自觉地做着无意义的小动作。
眼前之人只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平日也不见得有什麽了不起的本领在身,可他一说这话,竟无人再敢出声。
打开柜子,穿过密道,再通过那扇厚重的石门,他们见到了一位眼熟的人,是第一天来这见到的那个男人——宗洵。
“许久不见,诸位在这过得看起来都还不错。”宗洵见人齐了,温和地开了口。
没人接话,他也不觉得有什麽,径自说了下去:“我原就在想,谁会是第一个想要离开这的人,如今看来我所料不差。”
将目光停留在许成荣身上後,他接着道:“你为什麽想走,你发现了什麽?”
顿了片刻後,他笑了,说:“你私自进到这间密室,知道了刘岸在这做的事,对吗?”
几人进门後,都聚在门边,密室光线又暗,隔得远,他们都看不清这个密室里放了什麽,也没敢多问。只有许成荣一人清楚,可他已经暗中冷汗直流,说不出话了。
“我说过的话,你们可能忘了,我再提醒一遍,想要离开这里可以,你们得有足够的本事,记下了吗?”
宗洵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看进眼里,然後又笑着说:“有人高估了自己,太心急了,是该长点记性了。过来。”
不等许成荣自己下定决心,他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到了宗洵的面前。宗洵低下头看着他说:“你来过这以後,你在害怕什麽?我猜了一下,但不是很确定,接下来你帮我确认一番,可好?”
话音一落,许成荣连求饶都来不及,就又被那股力量带到了角落的一处池子里,双臂被架起,动弹不得。池中本无一物,但就在下一瞬,里面亮起了密密麻麻的血色图纹,一碰到他的脚就飞速钻了进去。很快,他裸露在外的双手和颈项就都一片血红了。
奇怪的是,许成荣并未感到任何不适,但直觉告诉他,後面还会有事发生。来不及细想,他便大声告饶:“我错了!我错了!求求您,这次就先放过我吧!不会有下次了!我再也不敢逃了!”
许成闻已然呆住了,他站在原地,连替兄长求情的话都没反应过来要说一句。
“你是错了,但不是错在你想逃,而是错在你没有那个能耐,却还非要这麽做。放心,你身上的那些,是能保你命的好东西。”
许成荣满心疑惑,他看不懂这个人。还在想要不要多说些好话时,刘岸听从宗洵的指示,捧着一个脸大的罐子来到他身边,在他逐渐惊恐的注视下,将罐子里的东西悉数倒出。
潮水似的数不清的蛊虫与那些血色图纹一般,自他脚边钻入,只是这一回,许成荣体会到了生不如死。蛊虫啃咬皮肤,破开一个个细小的伤口,再钻入其中,在皮肉之间的四处游动,直至各自在他身上占据一块血肉。
密室里,有人惨叫不止,有人悲痛哭嚎,有人痴愣失魂,有人满目不解,有人当场作呕,有人恐惧大哭,还有的人,满脸笑意。
许成闻被定在原处,直到兄长渐渐没了声音,他才被允许动身,但他已经不敢动了。
“去和你兄长说说话吧,他应该也有想对你说的。”
宗洵一步未动就强制把许成闻拖到了许成荣身边。许成荣意识尚存,艰难地张着眼,看到弟弟靠近,他说:“成闻,你以後,要自己好好的。”
此时的他一说话,有些鼓起的脸皮下,蛊虫被惊动,又开始爬动。许成闻快要听不进兄长的话了,他离得近,这一幕几乎是贴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醒着,但已经变成了只会摇头的人偶。宗洵一收回灵力,他就瘫软在地,与死人无异。
时候差不多了,宗洵此来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他要走了。将要离开时,他听到许成荣竭力喊道:“你们……求求你们……帮我照顾成闻。”
短短一句话就耗尽了许成荣所有的力气,蛊虫不满他脸上动作不断,焦躁而疯狂地啃噬起他皮下的血肉,他再难忍受这样的剧痛,很快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