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自那日以後,殷殊连他们就再没见过那两个男人,刘岸倒是现身过几次,十日里大概能见到一次,其馀时候就只会看到夏平溪进到一间屋子里,手上提着食盒。
在合庄,吃住是没什麽好担心的,这里同时还有不少藏书,可供他们打发时间。几人都在家中识过字,谢颜兰年纪小,识得的字还不多,便常要去请教另外的人。
殷殊连用一段时间大致翻遍了所有的书,发现多是些诗经典籍,以及民间流传的话本,与修行有关的几乎没有,其中更多的还是被当作奇闻写进了故事里,真真假假的,也看不出来。
就算没有能引导人修行的心法,有可以教人剑术什麽的也不错,但他失望地确认过了,偌大的书房里,连一本正经的剑谱都没有。
别无他法,几个孩子只能依赖自身的天赋,走一步看一步了。运气好些,或许能有一个人摸索出可行的路,带着其馀人一同前进,倘若衆人皆无此等本事,那就只能在这方寸之地庸碌一生了。
夏平溪与五人同住,日渐熟识,虽然还是不喜欢说话以及参与到他们之间的热闹里去,但对他们态度总是要比之前好了不少,勉强能看出一点热络的意思来。
他好像对修真界的事也没什麽兴趣,什麽修为,剑道,丹药符咒的,他听殷殊连等人说说也就罢了,从未主动去问过。看到许成闻假模假样地在打坐,说是要感知天地间的灵气,他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连多看几眼都不肯。
孩子们就这麽每日不是吃喝玩睡,就是花许多心思在那瞎折腾修炼之事,没有太多忧虑地度过了近小半年。
一天,所有人如常聚在院子里互相比试身手,说是比试,其实见不到几次有用的招数,但因为坚持这麽做了许久,看起来还真有那麽点正经比武的意思。
许成闻与殷殊连做对手,原本还认真地在过招,到後来他生出玩闹的心思,便开始故意做些小动作,引得殷殊连也没法好好和他比试下去,就这麽你追我赶地在院子里打闹了起来,另外三人则坐着专心看起了热闹。
这时,夏平溪路过,怀里抱着个罐子,步履有些匆忙。一个不注意,他被那两人撞到,慌乱之中,怀里的罐子从手中甩脱。三人都来不及腾出身去接,眼看着陶泥做的罐子就要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时,许成荣及时出了手,凭着有点小成的身手,有惊无险地保住了陶罐,就是封口的盖子在这期间与罐身分离,独自飞去了另一边,他没能一并保下来。
稳住後,许成荣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接住的东西,可当贴近罐口的画面撞入他眼里时,他瞬间就定住了。
有一只肥硕的,拇指大小的虫子正沿着罐壁向外爬,它浑身血红,蠕动着,像是从人身上割下的一团会动的血肉。
许成荣差点就要把陶罐连同这恶心的虫子从手上丢开,旁人也看出了他的异常,想要靠近,看看他究竟是见到了什麽。
“不用过来,没什麽好看的。”
他叫停了所有人的脚步,只有夏平溪一步不停地走近他,抢过陶罐,紧接着用衣袖遮了起来,然後抱着跑开了。许成闻想跟上去拦下人,却被他哥哥先一步拦住了。
夏平溪很快不见了身影,许成闻便来问自家兄长,其馀三人虽然没有直接问出口,但看得出,他们也都很好奇。
“没什麽特别的,罐子里就是放了些蚕虫,我有点怕虫子之类的,所以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直觉认为那种虫子太过妖异,但暂时不想让这四人胡思乱想,便只说出了一部分的实情。
听他这麽说了,衆人也就没再过多纠结此事,随口聊了几句就把注意力又放到了别处。
此後的时日里,许成荣独自在暗地里做起了一件事。他开始时常注意夏平溪的行踪,找准机会还跟踪了好几回,一直到某次时机正好时,他趁刘岸从常待的屋子里出来後,闪身溜了进去。
这间屋子在合庄的後院,贴近山壁,他们五个人从不来这边,只在前头的几间房屋和院子里走动。进屋後,许成荣来到一排柜子前,按照他此前偷窥夏平溪得来的记忆,找到并触发了一道机关,顺着柜子打开後的密道走了进去。
或许是因为有这柜子作为掩护,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无论是刘岸还是夏平溪,在离开这间房屋後都不会为其上锁,这才让许成荣没有费太多力就顺利地进了密道。
可是,等他走到密道的尽头时,却被一扇厚重的石门挡住了去路。他第一次来这,还没见谁开过这扇门,只好自行摸索。幸好,他这次运气实在不错,没多久就找到了开门的机关。
越过这扇石门,他来到了一间有半个合庄大的密室,见里面有许多陈设。在这里,他终于知道了刘岸不常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原因,此处竟是那人用来秘密炼制蛊虫之地。
蛊虫之事,他曾有所耳闻,在世人看来,这种东西与妖魔鬼怪无异。尽管事实上,它们于人是利是害,还在于炼制之人的想法,本质与丹药之流是差不多的,却成了唯一背负恶名之物。
许成荣不敢久留,匆忙确认後就片刻不停地离开了这里。当晚,他做了个梦,在梦里,他成了任人宰割的牲口,只是要害他的人并不准备真的宰杀了他,而是拿他去炼蛊,他的肉身就是那些蛊虫的养料。
他被这场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我绝对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我得赶紧带着成闻离开。”他想。
初来此处时心中的种种疑惑与不安,随着平和的日子本已逐渐被许成荣忽略,可它们却在这一瞬间冒了出来,膨胀,夹杂着幽微的恐惧,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再往後,许成荣在某一天忽然感知到了天地的灵气,之後不过一月有馀,他就能无师自通地将灵气吸纳入体,转为自身的灵力。这意味着他已经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本应是值得夸耀的事,但他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自己的亲弟弟。
“义父这两天会出一趟门。”
六人聚在一起时,夏平溪随口提了这麽一句。
“出门?来这以後,我好像还没见你义父离开过这里,他要出门做什麽?”许成闻说。
“办点事而已,一两日就会回来。”夏平溪答。
“说起来,我们好像也没出过这里的大门。”
许成闻的话点醒了在座的四个人,他们自打来了这,每个人都奇异地达成了一种默契,从未有人提过要走出合庄,明明根本没有人看着,禁止他们这样做。如果要说出个缘由,也许是因为第一天他们从那个人口中听来的话,让所有人都在心里记下了,离开这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许成荣在每个人脸上都看出了点想要说什麽的样子,可就是没人说话,他便带头说了句:“那不如,我们趁那两天也出个门,不走远,就在这附近。”
“这样,没关系吗?”殷殊连说话时将目光投向了夏平溪,显然是想听一听他的回答。
刘岸不曾管过他们,也没对他们下过任何禁令,但在心里,他们其实默认了夏平溪是在负责替他义父看着人,只是平日里没有人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说,因为夏平溪之于他们,已经算是个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