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祁宁知道施净秋最有可能去了哪里。
出了院子,再绕过小半个山头,便可见临崖之处有一座小亭子。这是施净秋自己搭的,她说这里风光好,能看见山脚下大片的田地。春种秋收,寒来暑往,四时之景皆能入了眼。
这小亭子被她取名为“春秋亭”。
“那为什麽不叫夏冬亭?”
“因为不如春秋亭好听。而且夏季太热,冬季又太冷,我不喜欢。”
刚取好名时祁宁问了这样的问题,当时的他听了这个回答後只觉得在理,直到多年以後他才渐渐发觉或许并非如此。
来到施净秋身边坐下时,他见她手中握着一支玉笛,正吹着一曲小调。笛声婉转,并不多欢快,也不显得凄凉。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听着。
一曲奏毕,祁宁来了句:“姨娘,我听着好像有几处的调子不太对劲。”
“我临时改的。”
“哦。”
两人又一时无话。
“那个人的事,姨娘你打算怎麽办?他说的那位宗掌门和黎族司御长,都是我们惹不起的人。”
一阵後,又是祁宁先开了口。
“你呢?你是怎麽想的。他一个人,也没有地方去,你想让他留下来吗?”
施净秋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远处,手中的玉笛在她指间来回转动。
祁宁蹙起眉头,紧闭着嘴,陷入了纠结之中。
“不用和我说理由,只要给出你的结论。”
他将身体整一向前倾,张着双臂趴在了桌上,侧着头自下而上地看着施净秋,说:“我想他可以留下,他在剑道上很有些天赋,能陪我练剑。”
停了手里转动的笛子,施净秋目光下移,问他:“只想要个人陪你练剑?”
“还能帮我干些杂活。”
“你是当捡了个仆役回来吗?”
两个人说着都笑了起来。施净秋用笛子在祁宁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说了声:“起来,走了。”
在祁宁走後,殷殊连仍坐在原地,想着自己未卜的前途。看施净秋的态度,分明不像是会帮他的,而祁宁显然也不可能为了自己与她的意愿相悖。
再挣扎一回吧,他想,也只能这样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他绝不愿见自己前功尽弃。
大致盘算了下,以他现下对施净秋此人的判断,她应当不太可能会将自己的行踪主动透露出去。因为一旦她这样做了,换来的未必是好处,还有可能是灭口。
只要她会对此有所顾忌,那他便极有希望再拖延一阵子,等伤养好了然後伺机逃跑。若运气再好些,施净秋觉得他是个麻烦,不想招惹是非,也可能就此将他赶走。
不,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
“她要是直接将我杀了,好像对她来说更省事些。”
这麽一想,殷殊连觉得自己的前途已经不是渺茫,而是一片黑暗了。
正当他为此事忧心,无比懊丧之时,那两人回来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施净秋与他正向相对而坐,祁宁在侧座。不同的是,出了一趟门的两人此时像是一副准备审判他的架势,尤其是挺着身板正襟危坐的祁宁,看着更是让人觉得确有其事。
“往後你是什麽打算?”
施净秋问他。
“活下去,救我的同伴们,还要将此事告知黎族。”
这些都是殷殊连真实的想法,他的回答没有一字虚言。
“我们不会帮你。”
此话不出所料,他坦然接受。不等他回应,施净秋又接着说了下去。
“你可以在这把伤养好,此後去留皆由你。但是,你得把我用在你身上的那些药钱还我,几日的吃住就免了。我不接受任何抗议,怎麽还钱你自己看着办。话就这些,我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