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花市摊主一摆手,“要不然怎麽说人家有手段丶够厉害呢?”
“满打满算不到一旬,这不,馄饨西施昨晚就入了将军府了!”
而且啊,摊主讲得眉飞色舞活像是亲眼见到一样,据说还是贺兰将军亲自在堂屋等的。
纳个侧室还用过正屋?李八娘听得直愣,不都是送到偏院里蒙着头等着晚上,几时多了个要去堂屋奉茶的习惯?
那不都是正室才过的礼?
所以说啊,看着老主顾一脸惊愕,摊主心满意足地打起扇子:
“旁人都以为他这下後半辈子吃喝不愁尽管享福了吧?人家偏不,我告诉你,就在将军府门前,那小馄饨摊可还支着呢。”
确实有几分本事,桓昭挑花的速度慢了下来,话本子讲再多也当不得真,可这馄饨西施——
摊主和李八娘来来回回的闲话过耳就忘,倒是让桓昭记下“四方将军府巷口”这个地址,低了低眼,不知想到什麽,桓昭回程时便让轿子拐个了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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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探探柴竈的温度。无视衆人形形色色的眼神,宁音扬手便将十几尾皮薄馅大的白面金鱼丢进锅中去煮。
说服大将军让他重操旧业支摊卖馄饨并不容易,叹了口气,宁音摸过嘴角的小裂口。
将军府虽好,宁音在其中却总觉得有几分格格不入。与其如此,他看着滚水里游鱼似的小馄饨,还不如主动出卖色相,哄得贺兰姝松口同意他出府透气更舒坦些。
无外乎就是春图丶缅铃,再就是那一面柜子里贺兰姝还没往他身上用的那些。事後的娘子最好说话,这条道理生生不息流传了几千年自然有其道理。
就算将军府里的礼生横挑鼻子竖挑眼,张口闭口指责他祸害府内持身不正,宁音被锅竈热出一额头的汗,有将军站在他这边,旁人再怎麽多事也只能背後指点。
至于今晚如何哄得贺兰姝开怀……宁音垂了垂眼,不如他便遂了将军心意,晚膳後就沐浴好再蒙了眼在锦被里等她。
“劳烦宁郎君。”
宁音正想着收摊後要怎麽应付,一位客人便步履款款地停在他面前:“要一碗荠菜馄饨。”
“五文铜钱,”宁音指了指收钱的小布袋,“汤里有葱姜香菜,客人可有忌口?”
并无,来人摇头。
看打扮像是某家的女侍,宁音快速扫了客人一眼,只当对方是买碗小吃垫垫肚子,宁音根本没看出这是个扮作女子装束的郎君。
他就是惹得贺兰将军鬼迷心窍的“馄饨西施”?从头端详到脚,桓昭打量宁音远比宁音看他时仔细。
时下流行的是面若敷粉清朗雅致的公子,不肯坐在摊口粗糙的小马扎上,桓昭借着等馄饨的工夫一样样比照过去:
肤白?桓昭暗暗摇头,宁音充其量只能说不黑,单看对方的肤色,把他放到精心保养过的郎君堆里面一眨眼就找也找不见。
不过那个四方将军投身行伍,桓昭拨弄买来的针线,兴许她就喜欢宁音这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性格。
桓昭自己当然是比宁音白的,不说他继承双亲特质本来底子就好,洗砚更是挖空心思地搜罗保养脂膏,恨不能让他每次和其他郎君公子们同在的场合都艳冠群芳。
洗砚的心思也确实没有白费,假装无意地擡起手,桓昭看着他比宁音白了几个度的皮肤暗自满意。
貌美?比到这一项,桓昭的态度多了几分郑重。
抛除肤色不说,宁音的五官确实没得挑。对方是一看就很贤惠顾家的长相,桓昭听到有街坊小声议论,说宁音“为人温柔,眉目含情”,“若是出身再好些,扶他做个宽容正室也是使得”。
“是极是极,娶夫娶贤,聘个一看就不安分的放到家里,那不是克全家吗!”
有人说过他面相旺妻吗?桓昭听了一耳朵便上了心,往常赴宴交游,衆人只顾逢迎拍马,讲什麽永熙帝信重奕王,将来给桓昭破例封个帝卿名号再赐婚下降岂不羡煞一干郎君。
……不过这也做不得数。桓昭看见宁音在他的馄饨汤里撒上葱花,市井妄言岂可当真,宁音是先成了将军侧室,才有的一衆声音夸赞,他若是能带天女回家与母王相见,只怕次日也要传出一堆好听话来讨赏。
就是这样,对。
肤色丶容貌,再比就是家世丶性情。
说起家世,他可是奕王府的小公子。普天下除了帝卿,谁能越过他去?馄饨才入口,桓昭便觉得嘴里的吃食滋味平平。
和摊主人一样的清汤寡水丶乏善可陈。
那麽便是性情。自己即使有些骄纵,那也只对着想谋划坏事意欲对奕王府不利的人。
这麽算来,松开勺子,桓昭心下放松不少,将军巷的馄饨西施也不过如此。区区一个市井小民都能惹得将军动情,桓昭暗想,那自己样样都比他好,拴住天女的心岂不是易如反掌。
行了,该看的都看过,该比的也都比赢了,帕子沾了沾嘴,留下一吊铜钱,桓昭起身便走。他在这儿耽搁了不少时间,日头眼见西斜,再不回去,等在茶馆的轿妇该心急了。